听他语气焦急,徐太医不敢隐瞒,俯着身将方才对孟娴湘的看诊结果一五一十给的都告诉了赵君珩,说完却半晌不见赵君珩回话,他便也不敢抬头,自然看不见赵君珩此时正发红的双眼。
许是愧疚,又许是心疼,各种情绪在他心里交织,使他说不出话来。
便是于忠海,此时也不敢轻易出声。
“陈育仁。”许久,才听赵君珩缓缓开口念了那个给孟娴湘乱开药的太医名字,“医术不精,革去他太医的职务,永不录用,也不许他再行医坐诊,免得往后再开错药伤人性命。”
没等于忠海应答,赵君珩便继续又言。
“徐太医,孟婕妤的身子就交给你去调理照看,不管食补药补,只要对她身子好的都给她用上,你要尽全力调养好她的身子,若再出差池,朕唯你是问。”
“是,微臣遵旨。”徐太医诚惶诚恐磕了头。
“下去吧,往后你每日都要去昭弦宫给她请脉,有什么问题随时来禀报。”
太医郑重应下,随即缓缓起身退出御书房。
于忠海送了他两步,回头见赵君珩面色怪异,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
“皇上,要摆驾昭弦宫吗?”
赵君珩却竟是慢慢摇头,失魂落魄般坐了下去。
他垂着眸,又是良久之后才再开口。
“你说,朕当时去的时候,她是不是正吐的难受?”
于忠海见他这般失意,也是不忍心,苦着脸回:“皇上,孟婕妤不想让您看见她那个样子也是能理解的,谁也不愿意让别人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所幸诊治的及时没出什么大问题,好好调养休息,孟婕妤会好起来的。”
“朕的意思是,方才朕说的那些狠话,她在里面应该都听见了吧?”
“皇上……”
“当时她正承受着什么样的痛苦,而朕竟然还要在她如此痛苦之时,说那样的狠话去伤她的心,你说,朕是不是该死?”
“皇上!”于忠海噗通跪了下去。
“皇上您可是天子,是南邕国的主,不可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什么死不死的,皇上您一定会千秋万岁的。皇上觉得话说重了,好好去解释安抚一番便是,孟婕妤她会理解您的。”
可赵君珩还是摇头,连连摇头。
“朕无颜去见她,朕要如何面对她,朕甚至连想都不敢想她当时听到朕那些话后的反应,她该有多难受,多绝望。都是朕不好,朕当时为何就不能再多一些耐心,她又不是廖昭仪或贤妃,她向来不会耍那些蛮横无理的性子,朕……”
“皇上。”
于忠海都快哭了,他是真的心疼赵君珩,连声音也是哽咽的。
“皇上,奴才陪您去一趟昭弦宫吧,皇上您去看看孟婕妤,把事情都说开就好了。”
赵君珩仍没点头,就那么失了魂似的坐着。
外头,有小太监进来问赵君珩午膳想吃什么,御膳房准备要开始做午膳了,他也没有心思只挥手让人退下,一句话也没回。
最后,索性让于忠海也出去了。
他起身走到窗前,推了窗望向昭弦宫的位置。
沐心殿离昭弦宫不远,但他就是没再敢生去那的念头了,如方才所说,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孟娴湘,他害怕看见她失望的眼神。
他望着,想着,不禁自嘲一笑。
做皇帝这些年,他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这整个皇宫都是他的,他从没想过自己竟也会有不敢去的地方,和不敢见的人。
……
昭弦宫。
冬霜脸上冒汗,从院外进来,手里端着东西。
“主子,奴婢已经同皇后娘娘说过了,皇后娘娘也应允了这段时间先免了主子的请安,还送了许多补药过来,回头奴婢拿给徐太医瞧瞧,千万不能再出什么药性相克的事了。”
孟娴湘笑着冲她招手,待她走到跟前时取出帕子替她擦了额间和鼻头的汗。
“辛苦你了,瞧你这一脑门子的汗,把东西放下快去歇歇吧,喝口凉茶解解暑。”
冬霜被她的温柔融化,扬起笑来。
有时候她会想,为什么她家主子可以如此和善,好像特别能够体谅下人们当差的难处,譬如眼下用自己的帕子给她擦汗,她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温柔相待过,她心里暖,觉得自己甚至都愿意为主子豁出命来。
“奴婢不辛苦,只要主子好,奴婢做什么都不辛苦。对了主子,奴婢还碰到了安和宫的祥云姑姑,祥云姑姑说宜嫔娘娘已经知道主子身体抱恙的事了,但宜嫔娘娘与皇上之间互有怨意,她不能亲自来看主子,怕连累了主子被皇上讨厌,娘娘只希望主子能够保重自己的身子,快快好起来她才安心。”
说到宜嫔,孟娴湘的脸色多有愁意。
上回寿宴之后,宜嫔渐渐振作,身子也慢慢在好转,然前日竟又与赵君珩闹了不愉快,也不知道她眼下如何了,尽管自己也还在病中,却是处处在为别人着想,越想,孟娴湘心里越不是滋味。
这边冬霜抱着赏赐的补药刚出去,那头小栓子就进门来通报说有人来探望。
并且,来的还是一个叫她意想不到的人。
不时,人便进来了。
穿的一身喜气的桃红,笑得满面春风,不知道的还是以为是来道喜而非探病的。
“嫔妾,给孟婕妤请安了。”
穆静烟面上挂笑,带着几分小人得志的讽意,盈盈行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