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她这样读不懂故事内核之人都察觉出了端倪,哥哥却夸赞此书笔酣墨饱,字字珠玉。
兴许还是她思虑甚少,只看得懂浮于表面的东西。
岸上的阵阵乐声,将小花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她轻轻吐息,决心要将脑海中的胡思想乱挥走。
一转眸,正对上楚南瑾担忧的双眸。
“念兰这一路上常常分神,可是水上颠簸,身体有何不适?”
小花连忙收起悲色,揽起他的臂弯,笑道:“我好得很,方才走神,是在想这岸上风格迥异的乐声,似乎有好几家乐班子驻守岸边,路过的人也不嫌吵,似乎都习以为常。”
“此乃江平郡,素有‘弦乐之城’的美名,郡中人以拨弄风月为雅,外地来客也多是慕名而来,自然不会有人觉得叨扰。”
两人说着,齐步踏入离岸不远的一家客栈,收放好行囊后,唤来店家询问。
“请问郡内香火最旺的佛寺在何处?”
店家的视线在二人身上打量一圈,笑眯眯地问:“二位可是求姻缘?”
小花耳根一红,忙道:“是求病愈。”
她面容红润,并无异样,店家便将视线挪到楚南瑾身上,见其面色微白,非健康之色,不免叹息,如此明月清朗的郎君,竟在年纪轻轻之时染疾。
惋惜过后,店家道:“既是与生老病死有关,不妨去梵台吧。”他走到檐下,指着不远处的高楼说道,“那高楼是本地最大的乐府,共有七层,每层各设私所,梵台便设在乐府的第三层,平日里门庭若市,难求一签,这阵子大梵女离郡,求签便容易了许多。”
“多谢掌柜相告。”
两人四处奔走,本就是为了楚南瑾身上的蛊毒,世人皆有从众心理,听闻梵台香火比佛寺更甚,便改了主意,稍作歇脚后,两人顺着店家的指路,去往这所谓的梵台。
走过两条街道,乐府建筑横见侧出。
只见葱茏郁树掩映之中,矗立着雕梁画栋的乐府,从他们所站之处,可见高耸入云的鎏金尖顶。砌着汉玉缠枝扶边的楼廊层层环绕,隐隐可闻从画窗中袅袅飘出的丝竹之音。
如此奢丽华美之景,不似佛门庄严肃穆,让小花心底隐隐担忧,不知这梵台是否真如店家所言,十签九准。
到了近处,丝乐之声附耳环绕,拱门处有抱着琵琶垂帘轻弹的歌女,听众端正围坐,闭目倾听,并不似外地风月场所的靡色。
门童忙不迭地迎了上来,“二位可是要登几层?”
两人并不多问,言简意赅道:“三层,梵台。”
门童在前面带路,“二位请跟我来。”
两人跟着门童,从一处垂帘门进入乐府,随着拾阶而上,耳边的丝竹之音渐渐消失。
待登至三层,四周已然阒然无声,倒真有了佛门净地宝相庄严之感。
门童拉开铜兽扣环,道:“大梵女离郡,章程便比往日简陋了些,梵台内只求签,不解签,签意如何,全凭自决。若二位还要继续求签,抽签那位便将姓氏、生辰八字写于便签上,交付与我,我再去为二人取来对应的签筒。”
楚南瑾的身份自是不能泄于他人,抽签便由小花来进行。
门童很快抱着签筒出现在两人面前。
小花手抬至半空中,却迟迟不敢去抽签筒,掩在宽袖下的手臂轻轻颤着。
楚南瑾看出她的仿徨,安抚道:“无妨,不过一根签罢了,无论好坏,哥哥都能坦然接受。”
小花轻轻吐了口气,抚慰好狂跳不安的心脏后,将手伸入了签筒。
却是在木签出筒那一刻,不慎从她的手上滑落,小花低头一看,正是验测凶吉的那面刻板,看清上头的字后,她的脸色刹那苍白——
大凶!
梵台出签,十签九准。
抽签的结果代表着什么,她心知肚明。
哥哥的生死交握到了她的手上,可是她却抽出来一根凶兆签!
花娘与书生的悲剧,蛊女的悲剧,原来是一路以来,上天给她的预兆……
小花承受不住这样的结果,双腿发软,几乎脑着地倒去,她竭力稳住身子,收紧掌心,将掉落在地的木签紧紧掐在手心,艰涩开口。
“小师傅,我这是凶签,是不是代表着我心中所想之事,必然失败?”
门童垂头叹息,道:“大梵女不在此地,则无人能解签中之意。只有那句,签意如何,全凭自决,有时指向不同,有时只字有差。”
“大梵女何时回来?”
“最早明年初春时。”
“……”
她踉跄往后,倒在一个温暖清香的怀抱,楚南瑾扶住她发软的身体,难掩痛色。
“哥哥说过,不论好坏,都能坦然接受。早知不该来此地,让你担忧至此。”
……
当夜,小花做了噩梦。
影影绰绰的黑雾中,她被一团漂浮半空的白烟逼至暗角,大脑阵阵刺痛,意识恍若被撕成了两半。
白烟中传来两道尖锐刻薄的嗓音,问了那日她昏迷衙署时,同样被逼问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