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沮丧呢,寻到借口下楼,却逛了一圈都没找到公主,没曾想,是母亲将人请了上来,事发突然,孟景茂的面颊像是在热水上滚了一遭,迅速红成了猴屁股。
“吟儿呢,怎么就你一个回来了?”知子莫若母,荣国夫人看穿孟景茂的窘迫,连忙起身,嗔怪着帮孟景茂整理衣摆。
孟景茂羞臊地解释道:“妹妹吵嚷着要买这买那,可我的钱袋子落在了厢房里,便想回来取,没想到母亲邀了永乐公主在此,是景茂唐突,公?主莫怪。”
孟景茂拿了钱袋,就?没了留在这儿的理由,不?舍之情溢于言表,三步一回头,荣国夫人瞧着他这般模样,飞去恨铁不成钢的眼刀,很是无?奈。
姜念兰却在孟景茂即将踏出门槛之时起身。
“孟世子可否捎我一程?街上行人多,我害怕……再遇到怡雪院那样的贼人。”
春香夏凉困惑地望了姜念兰一眼,转而明白过来,莫不?是,公?主也对孟世子有意??
说罢,姜念兰又回身对荣国夫人歉然道:“我与兄长约好了时辰回宫,不?便再继续叨扰夫人,还请夫人见谅。”
姜念兰主动邀请孟景茂同行,出乎在场人的意?料,荣国夫人哪会责怪,见孟景茂嘴角压不?住的笑意?,心底叹道儿大忘了娘,起身将两人送下了楼。
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荣国夫人担忧儿子嘴笨,乱了分寸,惹得公?主不?喜。
不?自觉将心底的忧虑说出了口,李妈妈唇角咧到耳后根,道:“夫人多虑了,喏,公?主身边有武功高强的暗卫保护,哪是怕遇到什么贼人,依奴婢看来,那只不?过是托词,公?主啊……定是对世子爷有意?呢。”
……
春香夏凉有意创造二人独处的机会,借口带辉儿去街尾买甜食,把姜念兰暂时“托付”给了孟景茂。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一条人少的小径上。
孟景茂呼吸紊乱,紧张到手心手背全是汗水,事先组织好的言语封缄于腹,嘴唇像封了泥似的闭得老紧。
沉默半晌,还是姜念兰率先开口:“孟世子曾做过兄长的伴读,想来那时与?兄长关系极为亲近。”
树影婆娑,空中弥漫着香甜的气息,孟景茂努力保持镇定,方启开唇齿。
“太子殿下善与?人交,我们?又年纪相仿,当时确实算得上极为亲近。”
轻轻吐出一口冷气,孟景茂放松许多,趁着夜色偷瞥了姜念兰一眼,鼓足勇气道:“我虽不?算天?资过人,在较之同龄人,时常是被?褒奖的那一位,但自成了太子殿下的陪读,就?成了黯然无?光的石子,太子一下就能参悟的道理,我却要反复啃读,才?能明白其中奥义,这对我来说是不?小的打击,甚至发展到一翻开书籍,就?会有呕吐的冲动,认为自己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蠢材。”
姜念兰认真倾听,待他停顿,眨了眨眼,轻声道:“孟世子已超越了大部分学子,又怎会与蠢材搭边?这是妄自菲薄,走?进?了死胡同。”
“正如公?主所言。幸运的是,太子殿下看出了我的反常,想着法子安抚开导我。”孟景茂摸了摸鼻子,羞赧道,“不?怕公?主嘲笑,恰巧也是因为这段经历,我懂得了‘人外有人,山外有山’的圣贤道理,否则,兴许还是个自命不?凡,整日里打鸟抓青蛙的纨绔子弟。”
姜念兰饶有兴致地问:“兄长是如何开导你?的?”
“那年幽州出了个颇有声望的学派,其中一位夫子的声名最为响当,太子借着求取学经的名头,带着我赏自然风光,历青山绿水,让我很快从自怨自哀中走了出来。”孟景茂想到了什么,笑道,“只是那阵子正巧撞上了兰妃娘娘的祭典,我有幸体验了一回那造势宏伟的兰花灯车……”
姜念兰掐紧掌心,语气带了几分急切,“孟世子可还记得那日的细节,比如……”
“比如什么?”孟景茂拧眉轻问,一片阴影倾覆而下,蛰伏暗中的毒鸷眼神令他怔愣在原地,口舌像被?冰团凝结,发不?出声来。
“念兰怎与?孟世子在此处寒暄?”楚南瑾从暗处走?出,嘴角噙着与?月辉相称的笑容,淡淡睨了一眼僵持原地的孟景茂。
即刻转开眼,仿佛眼底的阴冷只是孟景茂的错觉。
“春香和夏凉怎不在你身侧?若你再出了什么差池,她们?两个人的脑袋可抵不?了过错。”
孟景茂忙向楚南瑾行礼,四肢仍在发僵,分明太子性?情温和,他全然不?知这强大的压迫感从何而来,不由得抹了一把汗水。
回过味,他又觉得太子这番话有些奇怪,像是在指桑骂槐,又听太子提出要带公?主回宫,他也不?好留在这里,不?舍地侧眸望了姜念兰一眼,身影逐渐消失在夜色中。
姜念兰不知为何有些心虚,不?敢直视楚南瑾的视线。
“是我让春香夏凉离开,带着辉儿去买甜食,你?不?要怪她们?,况且,有孟世子在身边陪着,也不?会出什么乱子。”
“有孟世子陪?”
荣国夫人与?姜念兰在茗香阁见面的消息,手下早已?向他传达,孟景茂对姜念兰的心思,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不?难推测,荣国夫人是想撮合二人。
他如今树立的形象,无?法在明面?上插手,他以为只要姜念兰不愿,纵荣国夫人插手,也不?会有任何成效。
两人登对的身影,可真是给了他一个偌大的“惊喜”。
姜念兰不?知为何,更?觉心头发虚,觉着自己好似说错了话,可她分明没做错什么,又立刻将腰杆挺直,视线与楚南瑾交接。
“念兰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信不?过武功高强的暗卫,竟将自身安危托付给一个身形薄弱的文生,念兰的这一番话,真让哥哥眼界大开。”半张脸隐匿在黑雾中,高挑的眉尾染上愠色,“告诉哥哥,为何会与孟世子并肩而行?”
楚南瑾从未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过话,让她自以为能对抗他的勇气迅速干瘪下去,而他步步逼近,强大的压迫感逼得她喘不过气来。
冰冷的寒风猎猎灌入口中,姜念兰猛吸了一口寒气,张了张嘴,声音竟如蚊吟,迅速消散在薄雾中。
“见过太子殿下。”
春香夏凉惊诧的声音,将楚南瑾的神智拉回了大半,触及到姜念兰紧缩的瞳孔,终于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强压下心底的无名火,竭力平缓地开口。
“哥哥担忧过头,所以话说得重了些。念兰不要往心里去。既然害怕,为何走?得那般快,也不?等等哥哥,难道一个只几面?之缘的陌生人,能抵过念兰对哥哥的信任?”
说着,拇指揩过姜念兰肩上的牡丹纹,在她身体僵硬之际,为她戴上兜帽,而后自然地接过春香手上的猫儿灯笼。
“若如此,念兰此举,确是伤了哥哥的心。”
姜念兰惊魂未定,怕被?楚南瑾看出她的反常,只好用?软糯的语气回道:“今夜的事情实在可怕,我还没缓过神来,举止有不?妥之处,还请哥哥见谅。”
她口吻客气,好似两人生疏,刚压下的火气腾起,无?处宣泄,楚南瑾半眯起眼,想将孟景茂撕成碎片的念头愈发严重。
他倏然万般厌弃这张温润的皮囊,连稍微说句重话,都会引起她的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