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听蓉太兴奋没感觉到对方话里的冷意,还在自说自话,“还有书房,表哥常看些什么书,能借我些吗?最近简直太无聊,天儿冷,只能憋在院子里”说着抬头看宋巅端着茶杯喝茶,神情专注的吹了口上面的热气,黑漆漆的眸子掩在水雾后方,幽邃莫辩,她在靖州就听说过平原侯,无一不是惊世才绝,进了京城,见了他,那种散发出来的冷冽疏离让她着迷,可今天如此,是否意味着对自己另眼相待呢。
宋巅见她一脸痴迷,耐心告罄,直接拂袖而去。留林水怜应付。
“你是表哥的丫鬟?”梁听蓉看心上人毫无留恋的抛下自己,顿时清醒,但也不容得一个丫鬟冷眼嘲笑。
林水怜低头应是。
“表哥兴许有急事要办,我先回去,你好好伺候,不得有怠。”梁听蓉一副傲娇的样子教训她。
林水怜称不敢,送了她出去,到大门口,才看见地上跪着两个瑟瑟发抖的丫鬟,只听得表姑娘说了一句什么就继续前行,丝毫没有让她俩起来的意思。
梁听蓉其实心情不怎么好,忘记问表哥去不去赴宴了,这可是她在这儿过得头一个生辰。身侧的丫鬟清萍小声的出主意,不如写个帖子给送过去,一来不失礼,二来还能展现一下姑娘的书法,梁听蓉听了深以为是,亲手用烫金帖子写了,吩咐清萍一定要送到侯爷手里。
清萍暗暗后悔,这侯爷岂是她一个奴婢能随便见的,多亏她和林水怜有些家乡情意,倒能一试。
林水怜再次到门口的时候,那两个丫鬟还跪着,脸色冻得发紫,看着不忍心,倒是一侧的清萍视而不见,只拉着她往角落里说话,“你在苍戈院可好?”
清萍原先的名字叫杨二妞儿,她俩同是被朝廷安置进侯府的,林水怜每日战战兢兢的,也不敢叙旧,忙打断她说正事,“来这找我有事?”
清萍素来会看脸色,从袖子里抽出一张请帖,郑重的交给她,“林姐姐千万帮我送到侯爷手中,我可就靠这个在姑娘面前站稳脚跟呢。”
林水怜沉默,觉得手指捏着的帖子烫手,侯爷阴晴不定,不,从她来这苍戈院从来没见他笑,听说之前几个贴身伺候的全都没了命,要不是徐妈妈,她说死也不会来的,如今想这些都已无用,冲她点点头,“我尽量。”
“谢谢林姐姐,我就先回去咯。”清萍展了笑颜,“外面冷,你多注意身体。”
“这还有两个丫鬟呢。”林水怜反手拉住她的胳膊,语气温柔,“表姑娘是如何吩咐的?因何罚跪?”
清萍啧了一声,不赞同的答,“府里这种事多了去了,别趟浑水。”顿了顿又说,“林姐姐,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咱们是奴婢。”
奴婢二字尤其咬的重,林水怜从不知道一个人变化能这般彻底,现在的清萍更像是家生子,哪有一点村土气味儿。等她走远了,林水怜去找闫峰问问是为何,正好闫峰吃过饭准备找针线把刮坏的外袍缝上,林水怜看着这么个大男人拿着那么细小的绣花针,不客气的笑出声,“你会绣花?”
闫峰跟随侯爷多年,性子也学着有些冰冷,这会却放松的回答,“我以前衣袍都随意缝的,也能看。”
林水怜之前觉得这对主仆像腊八的天,没想到他也能玩笑,上前两步询问,“我绣活也不是特别好,要是不嫌弃的话,我给你补吧。”
闫峰自然不嫌弃,巴不得的,侯爷不近女色,苍戈院多年都是男人,连个婆子都少见,战场上更是没有女人,他得了吩咐监视她,脾性自然知道的清楚,连着几年前做的事他都打听了,这姑娘除了命不好,还真没什么,松开手把袍子递过去,低头告诉她哪坏了,“我这还有一件披风,你帮我一起补补,等我给你银子。”
林水怜倒是无所谓,说了声好,想了想又问他,“我不太会复杂的,这颜色也深,就补个福字吧,等好了我给你送过来。”
“行,你随便,怎么都行。”
“我来是想问,门口跪着两个丫鬟,怕时间长了冻出毛病来。”林水怜大眼抬起,如泉水清澈,说着还伸手指指外头。
闫峰了然,“她俩在苍戈院门口大吵大闹,确实该罚,你不必管。”
听他如此说,也确实没法继续求情,就告辞离开。
挖肉刮骨
林水怜踮脚朝里间看看,怕侯爷叫她,没动静才捧着衣服进了偏房,蹙着眉头想想,还是放下,等晚上再缝,转身去了厨房,这阵子大概摸清侯爷的喜好,有点偏荤,“大师傅,我看有冬笋,和腊肉小炒一下,还有什么新鲜的蔬菜,看着弄几个。”
大师傅略为难的回,“姑娘,这,侯爷不喜青菜,备的也少。”言外之意就是没有。
林水怜小脸一皱,眼眸略黯,无奈的摊摊手,冲着他问,“我看侯爷不是完全不动,你做些,试试看。”
大师傅点头称是。
回去的路上,她才想起来清萍的事,摸了摸袖子,帖子没了,她明明记得放在这儿,怎么没了,焦急的站下,摸摸袄子里面,也没有,仔细回想,可能掉在某处,转身又往回去,仔细盯着路上寻找,问大师傅,他说没看见,那,急急跑到闫峰住处,气喘吁吁的问他,“可见过一个金色的请帖?”
闫峰一脸莫名,下意识的四处查看,“什么东西,丢了?”
这可怎么办才好,定了定心神,看向他回答,“哦,没事,我回去了。”
闫峰想再问问用不用他帮忙,结果人已经跑远了,伸出去的手落了空。
清萍听小丫鬟说苍戈院的林妈妈找她,急忙告假出去,听完后面无表情,瞬间又变了笑脸,“姐姐,我家姑娘过三日是生辰,在这梅花园子里办个烤肉宴,希望侯爷能大驾前来。”
林水怜见她没责怪,放松下来,笑了笑说,“你不怪我就好。”
当然怪你,这么点子小事都做不好,不知道怎么被选中去伺候侯爷的,表情依旧亲亲和和的,“没有,你也不是故意的,现下就只能你亲自跟侯爷说了,我家姑娘不能再写张请帖,我也不会告诉姑娘,你放心好啦,但,可千万说的重要些。”
林水怜当然说好,想着午膳也快好了,直接去了厨房传膳回了苍戈院。
宋巅看着手指上夹着的烫金帖子,眉目舒展,气息平和,一甩手给扔进炭盆子里,燃灭成烟,外头急促脚步声响起,不一会儿深紫色衣裙飘荡而来,带着股寒气,进花厅把桌上摆满,才回头走过来,低垂着眼,“爷,该用膳了。”
起身略牵扯伤处,皱着眉头过去,摆在他前面的一道冬笋腊肉,金丝圆白菜,中间一道羊肉冬瓜汤,后面鲜虾鱼肚扒鸡,香熏豆腐卷,酱牛肉和芽菜牛柳,额外还有香米饭,六菜一汤,其中只有一个是全荤,薄唇抿成一线,凉飕飕的瞟了一眼旁边站着的女人,林水怜本能的想跪地请罪,硬生生控制住颤抖,若无其事般低眉顺眼,大不了被打一顿扔出去,也省的她整天怕丧命。
宋巅想起他有伤在身,吃点素的也好,就暂时放过她,不徐不疾的拿着筷子吃,就着眼前两道菜吃了一碗饭,簌完口就躺回榻上继续看书,林水怜心细如发,疑惑的看了会后面一口没动的菜,收拾了提着去厨房,大师傅先是尝了味道,并无不妥,后又试了温度,“不会是因为太烫了吧,味道和往常一样。”
“不会,侯爷今日用素菜较多,那算了吧,也许一时觉得好吃吧,我回了。”她也不纠结,想着清萍的事还没办,有些打怵,在偏房磨叽了一刻钟才进去,顶着股劲儿走到宋巅面前,恭敬的说,“西府的表姑娘过三日是生辰,要办个烤肉宴,请侯爷拨冗前去。”
宋巅觉得腹部丝丝拉拉的疼似乎减轻了,飞扬深邃的眉眼就带了玩味,“可有请柬?”
林水怜觉得天要塌下来,一张嘴就说了没有两个字,说完又后悔,想再说有又张不开嘴。
“哦?那你去讨张吧,我记得她的字还挺隽秀。”宋巅拄着胳膊饶有兴致的看她。
林水怜只能点头答应。正欲出去,就听得身后低沉的语调,“算了,你去沏壶茶。”陡然得到新生,差不点虚脱坐到地上,一步步如踩在棉花上,闫峰进来看见她这样子,皱了下眉,直接进了暖阁和宋巅说什么,不一会儿接了一位中年人进去,复又出来,让林水怜端热水拿毛巾进去,宋巅这伤口极深,冬日里又处理不当有些红肿发炎,他自己不当回事,身旁的大夫却一直唠叨,“我都说过多少次了,这身子不是铁打的,非得等到肉烂发炎”
宋巅亦是疼痛难忍,闭着眼睛喝令他闭嘴。那大夫也是做惯了,不计较他,一把闪亮银制小刀在他手里四下翻飞,伤口约半寸,周围都已青紫腐烂,刀尖在油灯上方热了,示意闫峰按住侯爷,出手迅速果断,只听着侯爷闷哼一声,接下来类似切肉的声音,一钝一钝的,令人毛骨悚然。
周大夫洗了手,回头跟说,“切记不可沾水,膳食不可太过油腻,不可练武。”
宋巅挥挥手,无力搭理他,闫峰恭敬的送他出去,回来见林水怜雪白着张脸侧立一旁,想是被吓傻了,“取件衣服给爷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