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奶娘拍着她后背,无奈叹口气,这孩子也苦啊,娘胎带下的毒,一辈子没个安宁,“姑娘别急,夫人一定能再给您寻个好人家。”
哪个人家能比得上平原侯府,这老婆子不想多活几个年头了?
“婆婆跟着父亲说说,我,我喜欢表哥,我不和姐姐争正位了,行不行?”
老奶娘怎能说的动国公爷,况且还是这么难算的一笔糊涂账。
宋巅当夜又宿在兵部,整夜未睡,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互相串联起来,矛头直指陆丞相,但他真是没什么刺杀圣上的动机,张震推门来报,说是有个文官去大理寺,状告丹阳郡主杀害幼女,百人喊冤,为首者,名叫王元志,是陆丞相之前的得意门生,同时是一言堂的讲师。
那个老家伙,非要冲着林皎去,换上官袍,即刻进宫。
宋宜楚昨夜伴驾,等了一夜圣上都没过来,不知被什么事绊住了脚,寅时初,才见他穿着一身常服进来,后头跟着宋巅,“爱妃醒了,起吧。”
“这帮人太嚣张,要是丹阳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怎么和国公交代,你去,好好查查,别成天出这么些个破事,朕懒得管。”
宋巅应是。
京城这几日真是风声鹤唳,其中都是围绕着丹阳郡主展开,首先传言她是个害人不浅的祸害,其次是她大言不惭的说大雪会半月后停,再来,就是张家村少女受辱上吊自尽,最后是,抢夺同父异母姊妹婚事,一系列导致御史集体罢朝,要求朝廷夺去丹阳郡主封号,收回襄州封地,并将其收押,交由大理寺判决。
羊角胡同里,有家府门紧闭,堂中圈椅坐着一人,其余十几人恭敬站立,有人不解,问道,“主子为何耗费这么大的精力人力,去针对那个小小郡主?”
绯衣男子按着额头陷入沉思,因为,她是个异数,她改变了历史进程。
绯衣男子按着额头陷入沉思, 因为, 她是个异数,她改变了历史进程。
上辈子,因为他多看了林皎几眼,大长公主就趁机侮辱她, 回府后被平原候府的老太太折磨致死,因此,平原候宋巅彻查后, 直接杀了自己的亲祖母, 被高御史一纸状书告上金銮殿,郑国公反将一军,参高御史窝藏前朝公主,意图谋反。
圣上自然偏颇宋巅,撤去他兵部尚书一职, 即刻前往永昌镇守, 无召不得入京。
而高御史不服,当场撞柱身亡,仍旧是吵架灭族之大罪。
而今年末便该出现另一件件大事,就是榔城遭雪崩,其中有一座观音像被砸毁, 众人开始谣传是圣上为证不仁,实行暴政,传至京城,多条罪名合数相加, 圣上登基已有十载,仍旧子嗣全无,甚至后宫传出圣上身体有疾,不能人道,更有揣测,圣上怀有断袖之癖,经常与郑国公日夜同宿,形色暧昧,致使文武百官罢朝,拥立远安王为帝。
此称为,壬辰之变。
现今,郑国公被贬罚回襄州,而远安王至今没有押送子女进京,凭空出现的,改变轨道的是,新封的,丹阳郡主,林皎。
暴雪将至,人心骚动,圣上直接封笔,宣布休朝过岁。
王元志今日甚是悠闲,不过玩死个乡下丫头,同几个酒肉好友夸张起来,那姑娘真是个带味儿的,不过几句瞎话,就跟着爬上土炕,不费一针一线,可惜,不怎么扛顽,不过说了几句重话,回去就掉了脖子,甚没意思。
正鼓吹呢,见其他几人皆闷不吭声,奇怪道,“怎么的,都让霜打了?”
“全部带走。”
身后突然传来浑厚的一声命令,回头去瞧,正是刑部新上任的左侍郎。
一片兵荒马乱中,王志远叫嚷着被押至刑部,上衙堂公开审理。
百姓们都是好个热闹,围的水泄不通,主审是大理寺卿,宋巅与刑部尚书作为副手旁听。
王元志知道大势已去,便对张家女一事,供认不讳,他与村长家是久远的亲戚,他母亲说了,这个姑娘过几日就给抬府里,他玩意心起,反正都是到手的鸭子,不如玩个新意,便假装成皇家御园里的贵人,骗她约会,直到前几天,她说家里给她订了亲事,哭的死去活来,他有些不耐烦,敷衍了几句,结果回家就上吊了,他也亏啊,好好的个姑娘,就碰碰小嘴,别的真什么都没干。
“那为什么冤枉丹阳郡主?”
跪着的王元志,心里发虚,恩师主导的整件事,他既没杀人,又没强奸,不过就是说了几句话,是那个女人太好骗。
“我不过是帮着村长一家讨个公道,反正外面都是这么传言。”
宋巅心里明镜,只不过,这事只能不了了之,因为王元志没触犯条例,只能罚俸半年,以儆效尤。
腊月过半,已然是年味十足了,通红的灯笼高高挂起,林皎有些想念师傅和师姐妹们,往常这时都该轮着去炒瓜子花生了,叽叽喳喳的热闹喜庆,也不知道今年有没有新袄子穿。
“想什么呢,都入神儿了?”宋巅从后面搂住她,摩挲着滑嫩的脸蛋。
一股雄性气息包围住她,犹如孤船靠港,得了安息之处,林皎放松身子倚着后面的男人,柔软的唇迎着他,浓烈的不分你我。
半兰隐在屏风后的脸庞逐渐冷漠,守在外间,细细听去,间歇有女子嘤咛之声,不悦的把帘子放下,闭上眼,手伸到半空,想象着那个一身绯色的男子如此拥住自己,温喘宁静。
不远处的灵岩寺中,禅香满舍,一袭僧衣的男子盘腿而坐,小几上摆放着个竹藤编制的小箱子,里头两绢帕子,叠的整齐,边上是个松叶绿的荷包,边角已经开了线,最底下是张崭新的庚帖,此刻被纤长的手指拿起,翻开来看。
长安县泸水村肆道玖户,户主林泽明,其女林皎,生辰为乙未,壬午,壬戌,庚子。
经父同意,志愿与本村温家大子温淮结秦晋之好,立字为据,永不反悔。
男子突然起身,穿着衲衣脚踏芒鞋,疾风一般跑进禅房,哐当推开木门,从案桌的宣纸中翻找,神色凝重,肢体僵硬,踉跄的奔回旧舍,手中拿起那张宣纸对照,一模一样,哈哈哈,一模一样。
外面打扫的小沙弥皆惊讶的合不拢嘴,这位师叔平日里最为崇高养修,戒嗔戒怒,怎的今日这般,敞声大笑,不大会儿,传来一声悲怆的喊叫,似悲痛欲绝的野狼,面临绝境,孤身作战。
住持方丈走近,并无声响,笃笃敲门,“且开门。”
须臾,大门敞开,露出一人,虽身披衲衣,但周身环绕着枯槁无望,像个无魂无魄的躯壳。
“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得以体会诸般痛苦。怡然,什么使你心不静?什么使你人妄动?”
方丈大师慈眉善目,悉心引导,他每次回京都显浊气,不知是何处惹得尘埃?
对面坐着的男子,似乎终于走出幻境,合掌念了声阿弥陀佛,平静说道,“师父生前说我尘缘未了,我心不静,事实确实如此,怡然有愧,决定下山去修行,枉方丈操劳。”
了然师兄圆寂,本下一任的方丈就是怡然,不料,他提出要去各地丛林参访,如今怕是又要去个几载,“且去,且去,悟了再归。”
张家村子里,有一户人家,居住着种田老头一个,早起喝了口小酒,眯着眸子哼着唱调呢,听得外头有人敲门,起身去瞧,哦?见着个脸面白净的布袋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