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政倚着椅子扶手站起来,窗外日光灿烂,风声和缓。
像极了多年之前,他专程赶去参加星舰学院的毕业典礼,仪式结束后,他问靳昀初未来有什么打算,靳昀初笑嘻嘻道地说,想去参加远空探索任务。
他说,远空探索任务一去就是五年,太浪费时间了。
靳昀初说,我想去看看宇宙。
他笑,宇宙有什么好看的,到处不都能见到?五年时间够你做很多事情了。
靳昀初问,老师,你有什么建议给我?
他斟酌了半晌,认真而郑重地答,我希望你能去联合舰队。
后面他们还说了什么李政已经记不清了,大概是他在向靳昀初分析利弊,那时候在他看来,不论如何,一个精神力等级高到惊人的操纵天才,不论如何都不应该去参加远空探索任务,这是一个非常糟糕的选择,因此他不遗余力地劝阻靳昀初,而最后她也如他所愿的没有去。
他不禁想,像过往无数次那样想,如果当时他支持靳昀初去远空,结局会不会有所改变?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是谁也无法解答的谜。
而或许,他可以从别的地方,找到别的答案……
门口忽然有什么东西响了一下,李元帅瞬间从思绪中惊醒,这才意识到书房的门竟然是开着的,而他一时间却记不清刚才通讯的时候到底有没有打开防干扰模式。
他快步走出书房,廊上什么都没有,唯余日光铺满一地,洁白如雪。
而拐角处他的视线无法抵达的地方,一道影子轻微颤动着,慢慢蜷缩入晦暗的隐蔽中。
储物间的门背后,奥兰多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大口喘着气。
一步之遥(四)
奥兰多躲在了储物间里。他圆滚滚的身躯像是刚从锅里捞出来的丸子,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他拿下眼镜,用袖子使劲擦了擦眼睛,可是眼前的视线依旧模糊不清,冷汗不停地渗出来,而眼睛里也有其他温热的东西在不停涌出,不停地打湿他的脸颊。
储物间里没有光,黑暗如实质般凝固成一个方块,将他囚禁在里。
他的声音、情绪、意识和精神,都压缩在这小小的一方空间中不能逃脱。
他都听见了什么?
也许和记忆里那些细碎的片段一样,只是梦境的诡计罢了。难道他要真的去相信,养育他长大的人,他最敬重、最爱的长辈,他的伯父,为了某种不可告人的目地而参与刺杀了联邦前总统?
不,他得冷静。
冷静。
身体开始发冷。奥兰多打了个寒颤,机械从旁边的架子上拉下来一张折叠的防尘布盖在身上,体温逐渐回升,他的呼吸也逐渐平复。一会,困意上来,他耷拉着眼皮,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等他睁开眼睛时,储物间还是那般黑暗,并且似乎更闷了些,身上的汗已经都干了,但是浸透汗水之后的衣服变得硬邦邦的,戳在身躯的软肉上十分难受。奥兰多呆坐了几秒钟才想起发生了什么,他睡着了……而睡着之前……
他的脸颊拧成了一团,是一个极其痛苦的表情。
那不是梦。
他确实无意中听见了伯父和靳总参通讯,而通讯的内容,令他无比骇然。
他动作僵硬地拿开裹在身上的防尘布,脑子如同浆糊般乱成一团。
该怎么办?他想,无数个念头浪潮般卷起,又平息下去,毫无头绪……得找个人商量商量,可是小林不在……
他烦躁地抓了几下头发,打开终端尝试给楚辞通讯,结果不出所料的无法连接,还能找谁——柚子?可算了吧,那家伙还不如他。
认识的朋友被他一一排除,到最后,他悲哀的发现,没有人。
没有谁能和他商量这种事情的解决办法。
这太奇怪了,谁会遇见母亲杀了父亲、伯父因此而去刺杀总统这种事啊?
奥兰多苦笑,决定先离开储物间再说。他扶着墙壁站起来,扒拉了几下头发,脑海中迅速过了一遍今天的行踪——中午去了首都星二十三研究所面试,这是很早就和家里人说好的,现在是下午十八点左右,并没有耽误多长时间。
他打开终端快速修改了大门基因锁打开的时间,然后将皱巴巴防尘布叠好放回原处,环顾四周,从墙角拎了一个扳手,假装若无其事地,打开了储物间的门。
“你在这里干什么?”
奥兰多被吓了一跳。
他愕然抬起头,见自己的伯父李政元帅就站在不远处,定定地盯着自己。
“你伯母喊你吃饭,找了你半天,怎么躲在那里面去了?”
一刹那里,奥兰多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手揪着,提在了嗓子眼。他干巴巴地笑了一声,声音仿佛在梦游天外:“我在组装一个航母模型,谁把扳手放在那么里面的地方啊,害得我找了半天。”
说着扬了扬手中的扳手。
“怎么脸色这么差?”李元帅关切的问道,“身体不舒服?”
奥兰多露出如丧考妣的神情,哀嚎了一声,道:“别提了,下午的面试一塌糊涂,我还挺想去那个研究所来着。”
“没有准备好吗?”李元帅对他招了招手,示意他下楼吃饭。
“不是,”奥兰多垂头丧气地道,“本来说没有笔试的,但是初面结束后面试官忽然告诉我有笔试,而且还是在不同的考场,害得我一路狂奔过去,差点赶不上,题目写的也乱七八糟,肯定考不过去了。”
“怪不得你衣服上都是汗渍。”李元帅淡淡道,“怎么回来也不换衣服,反而想着玩模型?”
“啊?”奥兰多惊讶地扭头往背后看了一眼,“我都没注意……肯定是考试的时候太紧张了。我先去换件衣服。”
他说着又转身上楼,往房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