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稀奇了,她竟然不在。”
沈昼说着抬起终端通讯,并未连接成功,他一翻信箱才发现两个小时前neo给他留过言说自己出去了,而那时星舰正在穿越虫洞,下星舰之后他也没有注意消息。
“这三更半夜的她出去干什么……”沈昼嘀咕着,在书房柜子里一阵翻找,最后扒拉出一瓶喷雾,在那张奇怪的照片上是喷了几下,几秒钟后,照片的角落出现一小点萤绿的亮光。
“血?”西泽尔道。
沈昼将照片和试剂一齐放在了桌子上,半晌忽然道:“你的猜测,大概率是对的。”
“将这张照片拿给奥兰多辨认吗?”
“我给他留过言了。”西泽尔道,“明天早上……等天亮了,我们在疗养院和他汇合。”
“等等,为什么是疗养院?”
“我想去看看李纾。”西泽尔将照片装回了透明密封袋,“说不定他知道什么。”
次日清早,两人就赶去了夜潭大区的疗养院,他们去得足够早,可没想到奥兰多已经在疗养院附近的咖啡馆等着他们了。他似乎一夜未眠,眼下青乌凝重,面颊上没有一丝血色。
“您在通讯里,说的,说的,是真的吗?”奥兰多问得有些磕巴,“那个照片,竟然还能找到?”
西泽尔没有回答,只是从口袋里掏出密封袋放在桌上,推到他面前。
发光氨试剂已经干了,照片上沾染的血迹只剩下一个发白的小点,就像一只死去的昆虫尸体粘在那里。
奥兰多眨了一下眼睛。
下一秒,他只觉得那张照片竖立起来,如被无形的力量所牵引,刀刃一般划开了他眼前的迷雾,蒙在他意识上的阴翳,穿透了他的大脑,像是拼图上的最后一块。
或者一把钥匙。
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一步之遥(五)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奥兰多就一直在做奇怪的梦。
梦里他能听见妈妈的声音,能感受到妈妈的怀抱,尽管她好像很害怕,她的怀抱沾满了铁锈一般的血腥味,然后这个血色淋漓的怀抱,也破碎了。
梦醒后他总会问伯父或者伯母,妈妈呢?
伯母满脸不忍地偏过头去,而伯父会骗他,说妈妈工作太忙,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看奥兰多。
一段时间,一段时间,又一段时间的过去,他长大了,妈妈的工作再也没有忙完过。
他大概比同龄人都早慧许多,很早就懂得了“死亡”的含义,他知道伯父和伯母是在骗他,妈妈早就已经,死去了。
死去的意思,是永远不会再回来。
长大一些后,每隔一段时间,伯母就会带着他去疗养院看望爸爸,可是关在透明笼子里的爸爸和他模糊记忆中的爸爸不太一样。他的爸爸很温和、总是在微笑,而伯父指着那个穿着宽大病号服的人让他叫爸爸时,他的神情总在疑惑。
直到某一天,他无意中听见医生和伯父交谈,也就知道了妈妈是怎么死的,是谁杀了她。
伯父发现他在门外的时候惊了一跳,小小的奥兰多一言不发,伯父以为他被那段谈话吓坏了,连连对他解释,他刚才和说的是别人。可是奥兰多却声音清晰地问,是爸爸杀了妈妈吗?
伯父沉默不语。
奥兰多又说,你们是不是弄错了,杀了妈妈的是一个蓝眼睛的人,不是爸爸。
伯父惊愕地看着他,过了不久,他就被送进了心理精神诊疗科。
他向医生讲述了梦境的内容,可是医生却说,那只是他自己幻想出来的倒影。
每一次治疗都只有相同的答案,精神类药物摧毁了他的身体,可是梦境却并未消失,旷日持久的折磨着他,像是在哭诉。
等到再长大一些,他知道了那些精神类的药物和治疗不仅仅是因为他离奇的梦境,还有父亲遗传的基因——曾经身为研究委员会预备委员的李纾是重点监控对象,连带着奥兰多也是,为了防止病变,他应当一生都接受此类治疗。
梦的场景越来越清晰、恐怖,他心中凭空生出某种预感,他觉得那是真的。可是翻阅了许多精神意识类的书籍和资料也没有研究出个所以然来,在梦里一次一次见到真正的凶手之后,再面对父亲,他很有什么憎恨的情绪。这一点让伯父和伯母都颇为惊讶,他们从来不会相信一个虚幻的梦,但奥兰多却相信着。
守着一点微渺的希望,他等到了今天。
这一刻。
“我,我好像想起来了。”奥兰多低声道。
“想起来什么?”
“就是,梦里的事情。”奥兰多咽了一下唾沫,又道,“但是因为做了太多次梦,我有点不能分辨,这到底是我当时的记忆,还是,还是对梦境的记忆。”
西泽尔道:“说说看。”
“我记得。我爸爸那天不在,妈妈本来在家里陪我,忽然有一个通讯过来,然后我妈妈就带着我去了那条走廊,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和梦里的一模一样……我摔在地上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可能是昏过去或者睡着了之类的,等我再醒来,就已经在家里了。”
“等等,这不对。”沈昼抬起一只手打断了奥兰多的思绪,“你是说,那天你父亲不在家?”
奥兰多点头:“我记得是这样。”
“可当时案发后,调查局现场侦查得出的结果是第一案发现场在被害人和嫌疑人的家里,案发原因是两人发生了争吵,嫌疑人失手将被害人杀死;另外靳总曾经告诉我,李纾现如今的脑空白症状,很有可能是朵莉丝过世前,用自己的精神力攻击他导致的结果。”
“如果按照你说的……”沈昼看着奥兰多,沉吟道,“那么第一,案发现场不是在你家里,而是在丛林之心的实验室;第二,杀害你母亲的凶手不是你父亲;第三,有人——大概率就是真正的凶手,用精神力攻击了你父亲,导致了他的脑空白,并伪造了案发现场,将杀死你母亲的罪责,嫁祸给了他。”
奥兰多怔忪了许久,一滴眼泪掉落在他面前的桌沿上,他呐呐道:“是,是这样吗?”
“我们去看看你父亲,可以吗?”西泽尔轻声问。
“可以的,”奥兰多看上去神情非常沮丧,他声音很小地道,“其实上次我和林来看过他,当时林问我要不要读取他的记忆……我当时就应该答应的,但我又很胆小,觉得已经这样了,又还能改变什么?或者我的梦可能真的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