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盲女献宝似的将另一半食物送上来。
慧禅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在饥饿的催促下,终于还是吞下了那些食物。
很难吃!
馊了的剩饭中还夹杂着泥沙,还有许多黑乎乎的渣滓,每一口都是味觉的酷刑。
他实在不知道,这个小姑娘怎么会吃得那么开心?
“你的家人呢?”
“都死啦。”
“……怎么死的?”
“我娘说,我家原本住在城中的履道坊,有几十亩良田呢,只是后来被白马寺的和尚们要走了,我爹太过生气,得了场急病就死了。”
慧禅愣了一下,良久,他才继续问道:“那你娘呢?”
小盲女似是有些失落,道:“爹死后,娘就带着我一起生活,她对我可好啦,那时候我还看得见,娘还教我读书识字呢。”
“后来我得了病,眼睛瞎了,娘为了给我治病,拼命织布换钱,结果太过劳累,在买蚕丝回来的路上……不小心掉进湖里,淹死了。”
“你一个人住在这破庙里,不害怕吗?”
小盲女摇摇头,指着远处道:“那个湖离这里不远,我住在这里,也能离娘近一些哩。”
顿了顿,她又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娘还在我身边,陪着我呢。”
慧禅望了望那女子水鬼,对方似是担心自己的湿气会影响到女儿,只远远躲在角落里,不敢靠近。
慧禅突然觉得心中有些发堵。
他嘴巴微颤,道:“白马寺……对不起你。”
小盲女却摇头笑道:“娘还活着时,最喜欢拜的就是观音菩萨,也喜欢读佛经,她告诉我,冤冤相报何时了,叫我不要记仇。”
“娘还说,白马寺有些和尚是坏的,但慧禅大师一定是好的,他是我们洛阳的英雄,若不是他数十年如一日的守护洛阳,我们早就被妖魔吃掉了。”
慧禅瞳孔一震,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滋味涌现在心中,久久难以平静。
夜色渐深,蝉鸣不绝。
破庙之中,小盲女虔诚地跪在残破的佛像前,稚嫩的童音响起。
“佛祖,求您让这位和尚爷爷快些好起来吧,他不能动弹,一定非常着急,或许他还有家人,他的家人也一定很着急吧……”
天师下山,一人一下
龙虎山,一处湖边。
老天师头戴草帽,以直钩垂钓,鱼篓中空空荡荡,显然学姜太公钓鱼的结果并不理想。
但他一点都不着急,依旧在静静垂钓着,雪白的胡须在风中轻轻飘荡。
自从张乾阳继任为龙虎山第八代天师后,老天师就渐渐卸下了所有事务,每天下下棋钓钓鱼,或是在妻子的墓前种种花。
偶尔兴致上来了,也会去教导一下小辈弟子,但可惜的是,十代弟子中,并没有太好的苗子。
教导过李道玄和太真这样的徒孙,再看看这些连一个定身符都要学上几个月的徒孙,老天师只觉得头大。
“九代弟子中除了太冲太真,还有太薇,可十代弟子中,几乎没有可塑之才,唉,莫非是我龙虎山气运太盛,阳极生阴?”
老天师心中思量,他听说太冲在长安收了个弟子,是当朝皇帝的嫡长女长乐公主,也不知道资质如何?
另外就是凝烟肚子里的孩子,身为张天师一脉的独苗,老天师对其寄予了厚望。
他甚至已经将教导孙儿的修行计划都想好了,除了自己和乾阳外,李道玄那小子也必须教点真本事,他身为大师兄,又是阳神境的大修士,可不能不关照一下自家小师弟。
孙儿将来能学得太冲一半的本事,便足以撑起龙虎山的门面了。
鱼线一沉。
只见水面下,一条金色的大鲤鱼正在小心翼翼地靠近鱼钩,似是好奇,想要试探一下。
老天师目光一动,微微一笑,终于有鱼肯上钩了。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突然响起。
“老爷子!”
天罡之气凝聚,化为一道身影,身穿天仙洞衣,绘有郁罗箫台、日月星辰、八卦、宝塔、龙凤、仙鹤等图案,头戴天师冠,腰悬阳平治都功印,面容清矍,潇洒之中不乏天师威仪。
龙虎山第八代天师,张乾阳!
“复凤娇,你有病呀,鱼都被你吓跑了!”
老天师气急,好不容易快要上钩的大鲤鱼,就这样被这个不孝子给吓走了,他沉着脸抽出鱼竿,今日若没个合理解释,非得狠狠抽上几下!
张乾阳嘴角一抽,从小到大不知被抽过多少回的他如何不知道老爷子的心思,连忙举起手中的信纸,喊道:“道玄给咱们写信了!”
老天师的眼中闪过喜色,却冷哼一声道:“那个臭小子,出去这么久,可算是知道写封信回来了。”
手一伸,信纸自动飘到他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