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衙门只管凑人头,不管分辨人品如何,倘或真的不幸遇到铤而走险舞弊的,共同结保的五名学子都会连坐受罚,可谓无妄之灾。
秦放鹤谢过,旋即陷入沉思。
我该去哪里找呢?
全凭运气,交由衙门去做?到底不大放心。
可若自己来,又实在没有人脉。
秦父生前病重,曾经有往来的秀才朋友们也多年不曾往来,若自己此时去求,难免尴尬。
人情这种东西,有来才有往,纵然对方肯帮忙,大概率也是敷衍,未必比衙门强到哪里去,又欠人情。
到了这一步,自然又显出进学的重要性。
同窗之间朝夕相处,彼此知根知底,也了解人品,说凑数,眨眼间就得了。
可据他所知,镇上的两间学堂教学水平也十分堪忧,先生不过秀才身份,教课多年未曾有什么成果,说句狂妄的话,知识储备和见识还真不一定比得上自己。
天地君亲师,不是说说而已,这年月,一旦拜师就相当于多了半个爹,日后生死荣辱皆在一体。
若那先生是个有见识的正人君子倒也罢了,若不是……
固然有能人大贤因种种原因流落乡野,但概率之低,丝毫不亚于中彩票,秦放鹤不想去赌。
倘或一名考生现在能去大专,可如果再咬咬牙,复读一年就能走211、985,又当如何?
不过须臾,秦放鹤就下了决定:
他要直接去重本,去现阶段能够得上的最好的学堂,县学。
雪越发大了,原本零星的雪粒连接成群,远远望去混沌一片,俨然有些铺天盖地的豪情。
秦山往外看了眼,一边哀叹回去更不好走,一边又忍不住庆幸起来,“瑞雪兆丰年,好大的雪!”
明年庄稼一定有个好收成!
秦放鹤表面神色不动如山,脑海中的思绪却也如外面飞舞的大雪,起起伏伏。
进学方向已然确定,至于那保人么……秦放鹤隐晦地看了埋头翻橘子的孙先生一眼,又迅速撤回视线。
唔,这倒不失为一条退路。
不过,他还有时间,现在想这些为时尚早,暂时可以延后,待到解决了经济危机再做打算。
橘皮遇热,渐渐干瘪收缩,偶有果皮汁液落下,滚在炉盖上吱吱作响。
浅浅的酸甜在书肆的小角落内蔓延,像刺破沉闷空气的刀片,尖锐又锋利,令人精神一振。
“那先生,考场之上又是怎样光景?”秦放鹤果断进行下一项。
孙先生也是闲得发慌,此时有人问,便着意卖弄起来。
“那可有得说!足足五场考试,前后大半个月哩……考场么,自然是县太爷监考,只朝廷看重人才,说不得要派个监考官下来……”
但县试并不大受重视,仍以本地县令为主,考题由他出,批卷子也是他来,朝廷派下来的监考官只承担监考,保证考试公正的职责。
秦放鹤若有所思。
选词填空的考题自有标准答案在,没什么可说的。但是后面的注释解析和作诗,评判标准全凭考官的个人喜好,是非常主观的事情,可操作空间很大。
说白了,县试阶段只需要拿捏县令本人的喜好就可以。
那么,接下来要深入了解的就是本地父母官。
他多大?籍贯何处?人品如何,有什么好恶?在做学问方面,又是什么流派?
思绪翻飞间,秦放鹤缓缓眨了下眼睛,目光从一旁书架的《县志》上一扫而过。
看来,等有钱之后,势必要往县城去一趟。
炝锅白菜面
因上次的书稿不够做一本,孙先生就打算略等等再回县城找掌柜的商议。
转眼到了十月二十,秦放鹤二人又来交书稿,孙先生看过,心满意足,歇息片刻,又看一回。
只是这一回,他看着看着,脸色忽然古怪起来。
孙先生把那处狠狠看了几遍,又抓起前番送来的另一沓书稿瞄几眼,然后抬头看向秦放鹤,眼里有些复杂的迟疑。
秦放鹤莫名觉得不妙,于是先发制人,“可是有什么不妥么?”
孙先生沉默片刻,似乎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摇头,说起印书的细节来。
传统印刷成本极高,哪怕用最便宜的木料,光刻板和人工就要数两之巨。再加上纸墨、车马和纳税等等,平均下来每本至少定价一百四十文才有得赚。
每卖出去一本,秦放鹤能得利五文,按月结算。
“……究竟卖得怎样,着实不好说。这几卷倒是可以做一本,先各印一百本瞧瞧行市……”孙先生说着,习惯性眯眼去拨弄算盘。
做账习惯了,不管金额多少,总要拨弄一番才安心。
“一五得五,两百本么,就是一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