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免费的东西。
对普通人而言,读书绝对是通往成功最快也最公平的捷径,没有之一。
只需几场考试,一个穷孩子就能摆脱困顿,跨越阶层……
权衡之下,这点辛苦甚至不配称之为代价。
所以在这方面,秦放鹤一直很拼命,像濒死的人抓住每一线生机。
在打工的间隙背英语单词,在人来人往的楼梯间突击考研资料,在整个世界都在庆祝的春节,将自己关在逼仄的房间里一口气连刷十套卷子……
每天一睁眼,他第一时间看到的都是贴在上铺背面的时政热点,而不是任何与风花雪月相关的东西。
当你习惯了这些,那么现在所遭受的一切就都不算什么了。
秦放鹤没有说太多,简简单单那几个字也波澜不惊,但秦山分明从他平静的眼中看到了某些陌生的东西,像极了开春未化冻前,冰封河面下奔流的浪涛。
没来由的,他忽然觉得对方有些可怕。
但这可怕更值得一点尊重。
然而很快的,一种由这份可怕衍生出的恐怖降临到秦山身上:
秦放鹤要求他重新开始学习。
只想上山抓兔子的秦山脑袋甩出残影,“不不不,我不想学习!”
秦放鹤笑着关上门,“不,你想。”
当下的主要矛盾就是他对默写搭子日益增长的需求和小伙伴不能满足这种需求之间的矛盾。
他向来务实,讲究的就是发现一个,解决一个。
秦山:“……”
朗朗乾坤,说甚么鬼话?
逮兔子
被逼着读书的秦山第一次在饭点之前就逃回家去,秀兰婶子见了,大感诧异,“跑什么,有鬼撵你啊?”
秦山抓起水瓢咕嘟咕嘟喝了几口,被冰得浑身哆嗦,惊魂未定道:“鹤哥儿逼我读书,吓煞人了!”
读书?
秀兰婶子一愣,抬头和刚进门的男人对上眼:竟然还有这种好事儿?
于是秦山爹直接就抓起儿子的后衣领,拖着把人送回去了。
“鹤哥儿,你只管教,若有不对的也只管打!”
秦山:“?!”
秦放鹤:“……”
就这体格差也打不过呀。
紧跟着过来的秀兰婶子拍了自家男人一把,“你这叫什么话?鹤哥儿是读书人,能轻易动手吗?”
又对秦放鹤道:“别听你叔胡说,若有小山做得不对的地方,你只管告诉我们,我们收拾他。”
秦放鹤笑呵呵应了一声好。
这话可太熟悉了,他童年上学时,村里的爹娘都这么跟老师说,好像谁家孩子挨打少就亏了似的。
秦山本就不喜读书,听了这话,当即跺着脚叫嚷起来,“我不干!”
他爹瞪眼,秦山也不甘示弱地瞪回去,活像一大一小两头犟驴,就这么杠上了。
眼见闹得不像,秦放鹤也觉没意思,便道:“叔、婶子,强扭的瓜不甜,你们别逼他,这事儿原是怪我。”
又看着胀得脸红脖子粗的秦山说:“若你实在不愿那就算了,权当没有这回事。”
白云村不富裕,可秦山很幸运,他是被爱包围着长大的孩子,没吃过什么苦,自然不会主动考虑未来。
但秦放鹤不一样,他太知道童年的努力能换回什么。
秦山一家待自己不薄,他就想竭尽所能回报一二,眼下最现实的便是带秦山读书识字,只是没想到对方如此抵触。
顿了顿又说:“本想带你读几本书,来日也能有个好生计。你不喜拘束,又喜欢话本,若不爱像大哥那样去给人家当管事,来日自己写两个本子,一年也能有几两银子进账,不比光埋头种地强?”
秦放鹤刚写话本挣了七两银子的战绩尤历历在目,秦山不是不触动,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没吱声。
秦放鹤看了他两眼,又望向秀兰两口子,叹道:“况且大家伙儿难免跟城里打交道,村里没一个读书识字的人,终究不成……”
最晚两年之后,他是一定要去县学的,这一去,回白云村的机会就少了,待到那时,阖村上下俱都目不识丁,想想就可怕。
那是一种一眼到头,毫无未来可言的死气沉沉的绝望。
一听这话,秀兰夫妇倒是想起外村的一桩官司,也是唏嘘。
大概两年前吧,隔壁村林老三的连襟某日来借钱,说是家里人急病,急需银子周转,还主动带了借条来。
本就是亲眷,林老三也勉力认出借条上确实有双方的名字和一个“借”字,便二话不说凑了一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