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山不禁扭捏起来,按着秦放鹤的手低声道:“快别了,我已饱了,你还得省着银子读书呢。”
秦放鹤笑道:“咱们敞开肚皮吃也不过二三十个大钱罢了,又算得了什么呢?况且好容易来城里一趟,也算耍一耍,总不好饿着肚子家去。”
偶尔在外面吃几顿,如今的他倒还付得起。
现在的他每天都坚持写十五张大字,一刀纸七十五张,听着不少,实则五天就能用完,简直比吃还快。
五天一刀,一个月就是六刀,莫说秦父留下的那仨瓜俩枣,便是后来孙先生给的那五刀、周县令给的两刀,也都用尽,全靠通过秦海那边低价大批购入。
据秦海说,他一个人的消耗量都快比整家粮店还大了。
不过也托这个的福,因粮店采购量飙升,每刀纸的进价又压下去一文,算是两得利。
纸用得快,笔墨也不遑多让,除了周县令给的那条好墨没舍得动之外,其余几条墨也快用尽。
便是笔,也因品质一般、书写过多而纷纷磨秃、开叉,不大好用了。
现在单是秦放鹤进学的必要开支,平均每月就要四五百文之巨!
一年下来,少说六两银子!
若换作其他学子,再额外买书、请先生交束脩,怎么也得十两开外了。
而章县县城内的一个寻常六口之家,一年耗费满打满算也不过十五两。
乡下的农户人家自给自足,一年到头甚至都不怎么花钱。
由此可见,读书之贵,当真非寻常人所能承受。
之前秦父留下的一两多银子早就花完,写话本挣的七两也去了一两半,再有日常各处买点心人情往来、粮米盐油等物,也花了一两,统共还剩四两半。
不过年前秦放鹤去周县令跟前露脸,得了一荷包六个笔直如意银锞子,再算上红缎子绣金线荷包,若去当铺出手,怎么也能换个十一二两,顿时又叫他手头宽裕起来。
所以说么,富贵险中求,不出去冒险,哪儿来的横财呢?
如今他也是有十几两身家的人了,偶尔出来吃点好的犒劳下自己,不在话下。
用过早饭之后,秦放鹤和秦山不再停留,立刻出城返回青山镇。
回去时已近午时,先顺道去白家书肆谢过孙先生。
“可巧你们过来,”孙先生道,“正有要紧事同你说哩!”
年前秦放鹤曾卖了两个话本与他,初始只印了一百五十本试水,卖得不好也不坏。不曾想过年期间有许多人四处串门子,正无聊间便看见了白家书肆新出的话本,就顺手买了看稀罕,结果就爱上了。
过年么,正是各色消遣飞速传播的空当,不过短短数日,那话本竟传到了隔壁县……
“昨儿你们刚走,东家就来了信儿,说是又二次加印,”自己举荐的本子热卖,孙先生也觉面上有光,说起来十分喜气洋洋,“还托我问那两位先生有无新作……”
长个儿
因如今对秦放鹤定位不同,孙先生难得破例惋惜道:“上回你着实有些可惜了。”
一共两个话本,秦放鹤根据书肆要求完稿后都分做四卷,一共是八册,上回是各印一百本,合计八百本,按每卖出一本秦放鹤赚五文来看,已是四两。
如今二次加印,隔壁县城繁华远超章县,听掌柜的意思,是要每卷再印一百二十册,若还是按销量分成,秦放鹤至少能入账四两八钱,合计近九两。
倘或后期再外传,再卖的更多,过十两也未可知。
一听这话,秦放鹤本人还没怎样,秦山先就肉疼得龇牙咧嘴起来。
亏了!
秦放鹤被他的反应逗笑,自己却一点儿也不后悔。
“远水解不了近渴,前头那些便卖了足足四个多月,二批更不知拖到猴年马月方能结算,一直盯着那个,终日忐忑,又怎能安心读书?”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你不能既要,又要。
而且事实也证明,真玩儿命读起书来,当真花钱如流水。这才几个月?他就花出去四五两银子,要是稿费月结,挣的速度根本赶不上花的!
届时他必然时时为经济拮据而发愁,担心吃了上顿没下顿,坐卧受限,安能有今日从容?
别说区区三二两,就算三百两二百两,只要不能立刻抓在手里的都等于零。
秦山的肉疼和秦放鹤的平静对比鲜明,孙先生愣了一瞬,也暗道惭愧。
是了,可不就是这么个理儿?亏他一把年纪,竟也糊涂了。
道理虽简单,可,可那是白花花的银子啊!分明曾触手可得……天下能有几人处之泰然?
迅速在心中感慨一番,孙先生又提起方才的话题,“那新话本子?”
原本以为秦放鹤口口声声专心读书,或许会推辞一二,可没成想,他竟一口应下。
孙先生满心欢喜,“那还是交稿当日钱货两清?”
秦放鹤却笑道:“不,按月。”
如今的他也算今非昔比,手里攥着十多两银子,自然有余力慢慢等,榨出最高利润。
孙先生:“……”
您这浑身上下长的都是反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