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真想看看,这诡计多端的小子能搅起多大风浪。
秦放鹤就去了。
去之前?,他?还特意找翻译科的同僚临时抱佛脚,学了几句高丽语。
这会?儿?的朝鲜语还没影儿?呢,高丽官方?通用的三种?语言分别是汉语、高句丽语、百济语,曾经他?看韩剧听来的自然派不上用场。
同僚还奇怪呢,“秦修撰,好端端的,您学这个作甚?”
秦放鹤笑而不语。
既然要?去见人?家,总要?展现诚意,而学会?对方?的语言,便是刷印象分最好的途径,没有之一。
高丽使团方?面原本?是想走傅芝这条路子的,奈何傅芝自从卢实?回京后就万分谨慎,竟不上钩。
不过他?不上钩,他?抵挡得住诱惑,总有人?顶不住。
这次为秦放鹤做中间人?的,就是接待团的副官之一,徐本?。
“您能来,真是给下官面子,日后但有差遣……”他?是当年太学翻译科直接升上来的,压根儿?没进过翰林院,与?秦放鹤不熟,是真没想到对方?答应得如此爽快。
秦放鹤笑眯眯道?:“有银子一起赚么,我岂是那?等迂腐之辈?”
他?说得直白,倒叫徐本?愣了下,不过马上笑着拱手作揖,“是下官错怪了大人?,哎呀,该打该打,没得说,稍后先自罚三杯!”
没想到啊,私底下小秦修撰竟是这样活泛的人?,一应迎来送往很懂嘛!
到了约定的酒楼门口,徐本?率先跳下马车,亲自去扶秦放鹤,又低声?道?:“您肯赏光,高丽使团都欢喜上天了,今儿?也是实?打实?的诚意来的,什么辅政王王芝,王子王焕,都到了,正在楼上包间等您呢。”
早有他?的心腹酒店门口候着,见他?们来了,忙上前?行礼问安,“爷,都到了,酒菜也齐备了。”
徐本?嗯了声?,侧身示意秦放鹤,“您先请。”
秦放鹤也不推辞,率先上去,跟着引路的小厮走到包间外,门一开,里头一圈儿?好几个大饼脸就齐刷刷站起身,往这边望过来。
徐本?笑道?:“贵客到了,还愣着做什么?”
今日来的使团成员都是学汉话长大的,根本?不用翻译。
王芝一听,如闻天籁,忙不迭抬头行礼,“久闻六元公大名,今日一见,不胜荣幸,您的风采便如那?天上明月,皎洁无瑕……”
秦放鹤:“……得了,不必多言,都落坐吧。”
难怪傅芝不接茬,太肉麻了。
听得牙根儿?都酸,这趟得算工伤。
高丽王子王焕忍不住盯着他?看。
这就是六元公?
早就听说年轻,可亲眼见了,才知道?这个“年轻”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的身材高大,挺拔,容貌俊美,气质沉稳中又透出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灵巧活泼……
多美丽啊。
稍后众人?落座,秦放鹤当仁不让坐了上首,各色菜肴便流水般上来了。
徐本?先自罚三杯,又给王芝使眼色,后者起身敬酒,半真半假道?:“我等仰慕天朝文化,一应言语皆发自肺腑,然贵朝事忙,并不敢轻易叨扰……”
秦放鹤嗯了声?,心道?你不敢轻易叨扰都七天之内跑了三趟,这要?是敢了,还不得在我家大门外安营扎寨啊?
“其实?么,我并非不想来……”秦放鹤夹了一筷子开胃小菜,慢条斯理卖起关子。
好的中间人?,不仅要?人?脉广,更要?懂得穿针引线,或者说,捧哏。
徐本?闻弦知意,立刻主动?接上,对王芝等人?眉飞色舞道?:“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如今秦修撰可是陛下眼前?的红人?,恨不得日日面圣,轻易哪里脱得开身?夜里留宿宫中也是常有的。莫说你们,便是本?官,也不是想见就能见。”
秦放鹤似笑非笑瞅了他?一眼,这厮嘴皮子确实?溜,人?也够无耻够油滑,实?在是外交一把好手。
王芝等人?听了,目光越发灼热,看秦放鹤的眼神已经在像看活宝贝了。
有捧场的,徐本?越发来劲,添油加醋道?:“不光你们,这几日私下里找秦修撰的人?少么?什么暹罗、大马的,那?都不必再?提,便是倭国,也不知登了几次门!秦修撰愣是一回没见!”
这是什么?
这是对你们明晃晃的偏爱!
仍沉浸在六元公年轻俊美中的高丽王子王焕尚未如何,那?人?老成精的王芝却深吸一口气,眼睛一眨,立刻从眼眶里滚出泪来。
“大人?如此厚爱,叫我等,叫我等……”
秦放鹤也十?分动?容模样,顺着劝解一回,叹道?:“身在官场,也有许多力不从心,身不由己,”他?真挚的目光从高丽使团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其实?就本?官私心来讲,还是颇喜欢高丽的,奈何……唉!那?倭国……罢了,不提也罢。”
讲话的艺术在于?留白。
很多时候很多话,根本?不必讲透彻,因为聪明人?自己就能补全了。
当然,这个补足的内容,往往因人?而异。
几乎是瞬间,王芝就自己脑补了,“倭人?奸猾可恶,诡计多端,秦大人?莫要?上当!”
他?就知道?,那?伙倭寇就没憋好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