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节(2/2)

“就是这旨意,”苗瑞捏了?捏窗台,转身说?:“五品以下?可先斩而后奏,陛下?为何独独点?出来?”

曹萍在意的也恰是此处。

虽说?需要放权,可一时之间放得?未免有些太大了?。

五品意味着什么呢?京中五品就有资格参加年末宫宴了?,一州知州,也就是正五品,而他下?面的同知、判官,乃至各地?知县、主簿等等,都可杀得?。

字面上来看,只要苗瑞想,就有权让这一方土地?血流成河,成为人间炼狱!

虽说?后面紧跟着又补了?一个翰林过来监督,但总觉得?有古怪。

“这是陛下?在提醒我,事情?要收着办。要查,但不能查得?太深;要立威,却又不能立威太过……”苗瑞冷笑道。

“这……”曹萍先是一愣,继而就有些气?愤,“可是这样一来,岂非扬汤止沸隔靴瘙痒,何日才能斩草除根啊!”

“此时的确无法斩草除根。”苗瑞叹道。

之前他没过来,不知内情?也就罢了?,如今细细察看也觉心惊,这南方沿海一带但凡机要部?门,竟有六七成与卢芳枝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这些人各有本领,也并非完全尸位素餐,若果然一口气?通通抓起来杀了?,一时之间却又从哪里找到这么多合适的备用人员填坑?

到时候时局乱起来,反而更耽误事。

曹萍听了?,也觉得?有理,只是不免扼腕,“多好的机会啊!”

“那倒也未必,先慢慢看着吧,”苗瑞抬手示意他坐下?,“陛下?幼年曾得?卢芳枝教导,有师徒之谊,与卢实勉强也算半个同门,他对卢芳枝的情?分远非我等所能想象……”

一旦对某人有情?分,那么难免爱屋及乌,所以天元帝本人对卢实也就有着超乎寻常的容忍,容忍他瓜分贡品,容忍他贿赂太后,容忍他自?称小阁老……

但从另一方面来看,这只是一味的容忍退让吗?未尝不是捧杀。

而卢家父子也确实在日复一日的吹捧渐渐养大野心,竟有些忘了?君臣之别,忘了?臣子的本分。

一旦过了?头,不必天元帝亲自?动手,下?面自?有看不惯的朝臣带头弹劾,那时再杀,便?名正言顺了?。

这道圣旨就是个讯号,开始清算的讯号。

曹萍点?头,深以为然,“唉,话虽如此,道理我也都懂,只是难免有些憋气?。”

苗瑞就道:“咱们有什么好憋的,这口气?陛下?不也都忍了?,你我又算什么。”

顿了?顿,“只是不知来的这位隋翰林是个怎样的人。”

“大人不是有位六元师侄?”曹萍笑道,“那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同在翰林院必然相识,不如提前套套交情?,以后共事也好办些。”

既然是钦差,想必是陛下?心腹,关系搞好一些,或许能从他口中套点?私密话也未可知。

万一来日有个什么磕绊,多个人御前美言,也多条路。

“不妥,”谁知苗瑞却摆摆手,当场否决了?这个提议,“若他二人果有交情?,不说?也懂。若无交情?,贸然说?了?反倒显得?谄媚,弄巧成拙。”

况且陛下?为了?制衡,既然派了?此人前来,那么与师侄秦放鹤的情?分必然寻常,甚至有可能交恶,两边不掐起来也就算了?,还?指望什么拉关系?

说?到秦放鹤,苗瑞的眼中沁出几分真实的笑意,不过马上又郑重起来,“吩咐下?去,过几日那隋青竹来了?,上下?务必谨慎对待,纵然他宽厚温和?,尔等也不许掉以轻心,不要太过热络……”

所谓钦差,就是皇帝的耳目,谁能保证他来此地?没有第二个目的呢?如果自?己这边果然轻举妄动,保不齐转头就是一个“结党营私”。

“是。”曹萍听了?,忙起身应下?,“只是大人又想从哪里查呢?”

有了?旨意,许多事就好办了?,之前好些官员咬着不松口,如今见到圣旨,也该死心了?吧?

苗瑞略一沉吟,“且不论官官相护,此事干系甚大,闹不好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他们都是场面上混的,岂能不知利害?况且船厂的事五月就发了?,如今已是八月,我不信卢实那头没有动作?,纵然曾经有线索,只怕现在也没了?……”

所以如今的福建官场,便?是铁板一块,纵然有圣旨,一脚踢上去,也未必能踢得?出什么,空涨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

既然这里不行,那就换个地?方,分而破之。

“放出话去,就说?本官看过了?,此次之所以混乱,乃是林场划分不明?、责任不清,以至于相互推诿,”苗瑞草草写了?几笔,取了?官印来盖,递给曹萍,“故而为永绝后患,本官有意重新划分林场。”

重新划地?非同小可,苗瑞虽贵为总督,也需要同本地?巡抚商议后再做决断,所以之前一直拖着未能成行。

可如今不同了?。

圣旨在手,谁能拦我?

曹萍上前双手接了?,听了?这话便?笑,“大人妙计。”

官场相互勾连,自?然不同,可商人们呢?那可就未必了?。

商人逐利而生,只要利益足够大,管他什么仁义?道德,统统可以靠后。

天底下?哪儿有商人会跟银子过不去呢?林场主所依仗的,不就是山林么,有地?皮就有银子赚。

奈何那些林场多是祖上传下?来的,谁家大谁家小,轻易动不得?,但彼此之间绝不可能一点?儿摩擦没有。

如今那三家林场原本的掌门人都死了?,后面继任的,本就同那些官员略疏远一层,相互之间的联络,也必然不如前任深。

如今突然有了?可以重新圈地?论长短的机会,自?然几家欢喜几家愁,那么所谓的信任……摇摇欲坠。

曹萍揣着公文离去,途径外花园时,一阵柔风吹过,惊起漫天花瓣。

有几片落在他肩头,但更多的,都随风起伏,一并打着卷儿飞过墙头,飘飘荡荡,落到不知哪家院子里去了?。

风起,风落,花厅中安静对坐的三人齐齐眯了?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