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大家都可以?舒舒服服过个好年的。
卢芳枝没有再说?话,可十月十五的大朝会上,就有御史弹劾兵部并工部开销过大,户部太过偏袒。
“今日三十,明?日六十,后日还有八十,陛下,诸位,国库并非聚宝盆,进来?的一分一文,都是各地?税收,有数的,哪里填得起这许多无底洞?”
三十、六十、八十,听着不多是吗?
但你往后面加一个“万两”试试。
此言一出,本就紧巴的几个衙门?越加委屈,所属官员们也窃窃私语起来?,殿内顿时响起嗡嗡的议论之声。
现任工部尚书杨昭就解释说?:“之前万国来?朝,签订了许多通商文书,这大家都是知道的。一应口岸、货轮建设,甚至于水手招募、训练,哪样不要银子?最后赚来?的钱,还不是入了户部口袋?”
以?前他曾任户部尚书,这话说?起来?也是熟门?熟路。
“什么?叫我户部,”户部侍郎听了,当场替董春出列纠正,“此乃陛下的户部,朝廷的户部……”
众朝臣发出善意的哄笑。
那御史也跟着笑,笑完了,又将矛头指向兵部,“货轮倒也罢了,可兵部又是怎么?回事?据我所知,这几年沿海战事并未新增多少?,以?前修建的战船也未报损报废,怎么?又要造?”
兵部尚书笑呵呵道:“防患于未然嘛,这就好比百姓口中的家有余粮,心里不慌。打仗嘛,哪里有不损耗的?一艘船,一杆枪,都非朝夕可得之物,若无预备替换的,难不成?到时候凭双手去打?”
“我不听你这些瞎话,”御史没被绕进去,“远洋货轮也就罢了,近海战船也罢了,可那些不远不近的,动辄两千料的尖底船又是怎么?一回事?工部紧锣密鼓改良的新式火炮,又算怎么?一回事?”
两千料!
尖底船!
哦?
原本摸鱼的秦放鹤一听这几个字,瞬间竖起耳朵。
内地?河湖相对平稳,水波不大,所以?在?其上行驶的船多为平底;但海洋浪大涛急,为乘风破浪,非尖底不可。
而两千料的尖底海船,出使?欧洲显得小,近海航行又太大,于东亚、南亚各国巡航,刚刚好……
这么?简单的推测之法,御史本人?不清楚吗?
不,他可太清楚了,就因为清楚,所以?不敢明?着问天元帝,只好在?年末大朝会上借题发挥,隐晦地?表示自己?的不支持。
高丽、倭国、暹罗等诸国不久前刚来?朝示好,这会儿大禄竟暗搓搓预备着攻打了?怎么?看都不厚道吧?
兵部尚书只说?奉命行事,拒绝解释,而天元帝又久不开口,众朝臣只好在?下面自己?讨论。
老大一个朝会,顿时乱得像菜市场。
原本那御史公?然发难,秦放鹤第一反应就是卢芳枝的人?,可听他后面扯到水军的战船,又觉得不像。
毕竟卢实之前一直任着监船御史,如今又在?名义上掌管全国水军,这么?一来?,就又把他扯进去了。
但无论是不是御史本人?的自发行动,他在?大朝会上问了,加剧了朝臣们对兵部和工部开销的不满,于情于理,天元帝就必须做出正面回应。
天元帝也确实回应了,但说?得仍有些保守:
“我东南沿海一直不宁,倭寇屡屡犯边,这么?拖下去,总不是办法。如今我国又与多国互赠通商口岸,往来?船只增多,越发要引人?觊觎,朕有意震慑一二,众卿可有异议?”
他并未引经?据典,甚至言辞相当平实,所有人?都听懂了:
朕不想忍了,先把家伙事儿拉起来?再说?,邻国若老实,一切好商量,但若再故态复萌,就打!
其实天元帝态度的转变早在?使?团进京就可见?一斑,后来?它们离去,所得回礼与以?往大为不同,尤其高丽、倭国,竟有大禄水军随行,着实令人?震惊。
但当时好歹还打着“帮忙”的旗号,众人?尚可自欺欺人?,如今天元帝一番话,几乎就把这层遮掩扯下来?了。
他确实想打,万事俱备,只差由?头。
“扩建海军,以?备来?日。”
天元三十四年十月十五,这个议题终于第一次冲破迷雾,正式浮现在?所有人?面前。
“这,这万万不可啊!”当即有人?出列反对,“陛下,我大禄素来?以?和为贵,怎好轻易大兴兵戈?”
此言一出,立刻有人?出声附和:
“是啊,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我朝乃是仁义之师,怎好如此?”
“不错,我朝威武之师,海战未尝有败绩,如此也该知足,何必赶尽杀绝呢?因些许小摩擦便大动干戈,传出去,也叫他国笑话……”
汪扶风、秦放鹤、孔姿清等人?赶紧看,哦,没有姓孔的,没有姓宋的,这很好。
由?他们去吧!
五十岁之后,天元帝就越发不喜欢见?别人?同自己?唱反调,当即沉声喝道:“怎么?,他国杀得我朝百姓,我朝就打不得他们么??尔等究竟吃的哪国粮米,做的哪朝官员!”
最后一句,已经?是非常严重的指责了,那几名官员一听,瞬间面色如土,当场跪了下去,以?头抢地?,“微臣,微臣自然是大禄官员,是陛下的臣子!微臣绝无它意,陛下明?鉴,明?鉴呐!”
天子一怒,流血漂橹,哪怕天元帝平时再温和,此刻动怒,众朝臣无不胆战心惊。
只要天元帝想,一句“心怀叵测、不忠不义”,就能下了这几个官员的官帽,缴了他们的官印!
卢芳枝带头拜倒:“陛下息怒。”
眨眼之间,满朝文武刷啦啦跪了满地?,犹如整齐割倒的麦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