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尚书柳文韬深知自己?的斤两,如今已经非常熟练装哑巴了。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过了没多久,屋子里响起?董春的声?音,“历来?从众者甚多,折子我?也看了,无甚新意,临近年关,陛下诸事繁杂,且不必都堆过去令陛下烦忧。”
众人就?跟着?点头,“不错。”
董阁老?开口,最合适不过了。
追根究底,这?一摊子事也是您老?的学生捅出?来?的……
董春又道:“依我?说,不如只略捡几本也就?是了,陛下舒心?,你我?都省事。”
至于捡哪几本,就?很有技巧了。
卢芳枝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样讲,听了这?话,也不言语,还是后面几人自己?动?起?来?,将数十本要命的参奏折子,缩减至几本。
稍后内阁散了,照例是卢芳枝和董春走在前头,后面四?人不远不近缀着?,看似随意低声?交谈,可?实际上,都在观察前面二人的反应。
但他们失望了。
卢芳枝照样稳稳走在前面,董春依旧落后半步,神色恭敬,不紧不慢地跟着?。
唯独不同的是,今天二人一句话都没有说。
珍珠衫
按照规矩,应该是官员定罪之后才能采取具体措施,或杀头,或流放,或抄家。
但前脚待审官员们?押送进京,后脚苗瑞就在搜取证据的过程中,“不小心”发现了海量来历不明的财物。
其中就有曹萍带人搜查严英杰书?房时,“不小心”弄破地皮,发?现铺地的砖石竟然都是金子融的。
事关重大?,“学乖”的苗瑞不敢擅自处置,忙命人将各处封锁了,连夜八百里加急向天元帝求助。
据轮值的翰林成员汪淙事后回忆,当时天元帝的表情十分微妙,嘴巴开合几下,似乎想夸人,又似乎想骂人。
最后,也只有一句话?:“不必事事来问?朕!”
该问?的不问?,不该问?的,装傻充愣!
于?是天元三十五年春,与?前任云贵总督苗瑞、钦差隋青竹等人一并?进京的,还有赃款折合白银四百五十多万两,另有价值难以估量的几十车古玩玉器、珍珠宝石、珊瑚树,来自西域、南洋的胡椒、沉香、龙涎香等名贵调料香料,并?各色贡品中都少有的百年老参、天山雪莲等名贵药材。
除此之外,还有原地查封的逾制豪宅无数,内中多有名贵如金丝楠木、紫檀木等制作的精美家具,镶满了珍珠宝石螺钿的巨型翡翠屏风,又有包括房梁、内外承重柱等在内的数十根巨木,无论长短粗细还是品相品质,都堪比海船所用龙骨……
为安全押送,云贵那头出动了上千禁军,一路上各级衙门?鼎力相助,饶是如此,也压断了数辆大?车的车轴。
抵京当日,车队蜿蜒看不到头,前面第一辆已经进宫了,后面的还在驿站没出发?。
看热闹的百姓挤满大?街小巷,饶是努力封存,空气中也充斥着名贵香料调料散发?出来的味道。
议论声嗡嗡不绝,仿佛夏日雨后池塘上聚集的蚊虫,遮天蔽日。
留在京城求学的高丽王子王焕,也同其他几位异国学子一起?围观了,一度叹为观止。
“据说这只是一省几位贪官的家当,大?禄朝之富有,由此便可见一斑!”
“听说还有人的屋子是金子做的,外人传言遍地是黄金,果然不假!”
王焕心中震撼不已,大?禄朝如此富有,对待贪官又如此无情,真能容许高丽继续在榻前酣睡么?
据说有前来游历的番邦人根据当日见闻写了一篇游记,流传甚广……
车队进京当日,原本朝堂上的反对之声就统统消失了。
哪怕严英杰等人没有杀人,光是这些查抄出来的赃款赃物,也够砍几次头了!
数额太过巨大?,户部尚书?兼次辅董春亲自出马,足足带人盘点了三天三夜,才分门?别?类列出长长的清单。
一旁监督的三法司代表官员也从最初的震惊,到了后面的麻木。
连着看了几天,那一人高的火红珊瑚树,似乎都不算什么了。
同来的户部侍郎一边痛骂,一边乐得合不拢嘴。
有钱了,有钱了!
兵部不是要造船吗?给!
工部不是要修筑工事,研发?火炮吗?给!
记录赃物赃款的文书?簿子,堆满了几张案桌,触目惊心。
其实?真要落井下石,非常简单,比如说同样一扇屏风,“翡翠屏风”也算如实?记载,但看上去就显得平平无奇,可如果详细记录成“嵌羊脂玉东珠红蓝宝石玳瑁浓翠八仙屏风”就非常容易挑动肝火。
若都这么来,赃款簿子至少能厚一倍!无论多么仁慈和?善的君王看了,都会起?杀心。
但作为带头清点记录的官员,董春并?未在这上面动手脚。
天元帝随手翻看一本,目光所及之处,全是刺痛。
这里面许多好东西,竟是他都少见的!
这是将国库,当成他们?自己的了吗?
发?了一通火,再看董春时,倒是有些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