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知道您颇得?大禄国皇帝陛下看重,原本也有些忌惮,可去?岁辅政王王芝大人?怂恿陛下立了太子……眼下,已有些乱了。”
由不得?王焕不急。
离家几年,太子都立了,若他再不赶紧回去?,难不成还留待日后?向别的兄弟俯首称臣么??
于是?十月开始,王焕就递交了请求归国的折子,奈何一直没有回应。
“……我?先后?递交了三次,至今未有消息,”酒上来了,王焕亲自烫了,起身为秦放鹤斟酒,又小心?窥探他的脸色反应,“秦侍读乃天?子近臣,深受大禄国皇帝陛下宠爱,想烦请您帮忙,帮忙催一催,或是?问一问,看是?否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惹了陛下不快。”
王焕的折子,他确实见过,天?元帝也看了。
但当时是?怎样情形来着?
哦,是?了,大家不过哄然一笑,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殿下多虑了,”秦放鹤吃了口酒,笑道,“您乃自由身,也非大禄朝臣,递交折子是?您有心?,交了就完了。”
意思就是?,走呗!没人?拦着。
王焕就有些尴尬,干笑几声,“这,总归受了这些年照顾,若能亲往陛下跟前辞行……”
“殿下,”秦放鹤忽然跟着笑起来,笑得?很好?看,铺天?盖地的雪片趁着,恍若画中人?,“恕我?直言,您不是?在等面圣辞行的机会,而是?在等一张做大旗的虎皮吧!”
高丽国内的事,早有归来的使团成员跟天?元帝陈述了,而作?为天?子近臣,秦放鹤是?第一批知道的。
王焕早不回国,晚不回国,偏偏挑这个时候走,图什么??为什么??
自然是?为了回去?争权。
可他不过一个光头王子,空有一次出使大禄朝的资历,也不过名望而已。最要?紧的智囊团、军事权力,那是?屁都没有。
且又因当初在宫宴上杀了辅政王王芝一个措手不及,主动留下为质,虽然免了当时的杀身之祸,却也彻底将王芝得?罪惨了,也错过了唯一能够争权夺利的最佳机会。
现在王焕回去?,若就这么?空着手回去?,就是?个死。
所以他上折子,几次三番上折子,不是?因为他对天?元帝本人?,对大禄朝有多么?深厚的感情,而是?希望得?到一点足以影响高丽王,影响高丽朝臣们的一点法宝。
而这个法宝,就是?天?元帝的态度,大禄朝的态度。
甚至都不用大禄朝派兵过去?,只要?一道旨意,就那么?薄薄的一卷圣旨,就足以改变整个高丽国的局势。
但……凭什么?呢?
归国(二)
被人如此直白地戳穿心思,王焕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分外难堪。
秦放鹤笑眯眯欣赏着他的脸色,没有说话。
人,尤其是?高丽人,基因中就流淌着忘恩负义的成分,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往往不会珍惜。
你算什么东西,你要,我就给吗?
漫长的沉默在包厢内迅速弥漫,如无声黑水充斥了每个角落,沉甸甸的,令人窒息,连大?开的窗子都无法缓解一二。
秦放鹤浑似没觉察到一般,自斟自饮,又自己?夹菜吃,十分自在,简直像忘了身边还有另一个人。
一位曾经“尊贵”的,高丽王子。
开什么玩笑,当着天元帝和众阁老的面他都吃得?香甜,区区一个高丽王子,算个甚!
王焕藏在桌子下面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他频频看向秦放鹤,希望对方可以看在多年来?的情分上松口,却每次都失望。
也?不知?过了多久,眼见秦放鹤都快吃饱了,开始叫茶来?,王焕顾不得?许多,咬牙起身,一揖到地,一字一顿,“还请秦侍读助焕一臂之力。”
他身体不动,只抬起头来?,一贯谦和的眼中迸发出空前野心,“若得?天朝皇帝相助,高丽愿与大?禄朝永久修好,永不起兵戈。”
如此一来?,大?禄能多个盟友,秦侍读你也?算立功了吧?难道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王焕很严肃,但秦放鹤直接就笑了,逗乐了。
“殿下似乎还活在梦里,没醒呐,”秦放鹤微微欠了欠身,笑意收敛,“还什么起兵戈?”
他又笑了几声,“高丽境内可还驻扎着我朝舰队呐,殿下。”
且不论高丽人最擅长反水,说句不好听的,起不起兵戈,是?高丽说了能算么?
现在大?禄不打,不是?打不了,而?是?名不正言不顺,传出去不好听,朝野内外阻力太大?。
但如果天元帝真发了狠,内阁也?不会反对,大?不了撞死几个御史罢了,值什么?
刷的一下,王焕脸色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素来?所谓上流人士谈话,都是?说一半藏一半,不到万不得?已,怎会图穷匕见?好歹得?对方留个面子。
但秦放鹤说的这几句,完全是?撕破脸了。
过去几年,他一直对秦放鹤敬重有加,而?对方也?时常回?以善意,本以为已经是?朋友了……
王焕用力掐着手心,强装镇定,努力摆出一国王子的气派,“秦侍读,举国兴兵非儿戏,纵然大?禄国力强盛,高丽也?不会坐以待毙,到时候两败俱伤……”
北辽这些年固然因大?禄、高丽和新?兴女真的多面夹击逐渐式微,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到底还有点底盘。
倘或大?禄真的跨海对高丽开战,北辽、女真未必不会趁势而?起!待到那时,岂不得?不偿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