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子,我的银子啊!
秦放鹤示意书记员将贾老板的口供一字不漏记录下来,“此?乃命令禁止出海之物?,尔等如何瞒天过海?”
事到?如今,贾老板也是?无路可退,苦笑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小人先以丝绵层层包裹,然后外浇石膏,伪造成求平安的石膏摆件……”
秦放鹤看向?金晖,发现对方眼?中也充斥着怀疑。
自?海上贸易开放以来,各种手?段层出不穷,朝廷也实时更新,似这等堪称粗劣的手?段,不可能每回都成功的。
但看贾老板的样子,又?不像故意隐瞒。
“当日检查的是?哪几位官吏?与你之前?所述可有出入?”
贾老板摇头,“那个小人确实并未撒谎。”
“但你不觉得奇怪么?”秦放鹤又?问。
被连续数次贴加官,并意识到?自?己死定了之后,贾老板的人都有些迟钝了,反应许久才茫然道:“什?么?”
“据本官所知,”秦放鹤背着手?,拿起半干的供词慢慢踱步,一边走,一边计算,“尔等出入时两次经过市舶司,船上所载货物?皆需盘查、纳税,为防夹带,返程后需二次对账……”
他在贾老板面前?停下,居高临下,俯视着他,一字一句慢慢问道:“一对酒樽二十万,即便你换成轻便的金珠,却又?如何解释它们的来历?”
总不可能番人好客,白送的吧?
跪在地上的贾老板茫然抬头,仰视着他,脑袋一点点跟着反应,然后嘴巴,也慢慢张大了。
是?啊,自?己往返数次,为何……无人查出?
消失的瓷器(七)
此番来之前,秦放鹤曾向天元帝求得一位精通烧瓷技术的老工匠,从他口中得知,如今有能力烧造仿青铜四角虎樽的,只有官窑。
这里的官窑并未某家?特定窑厂,而是朝廷官方出资兴建的窑厂,其中南直隶和浙江一带就有五家?之多。
“有没有可能某家私人窑厂攻克难关,也突破……”
秦放鹤的话还没说完,那位老匠人就斩钉截铁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官窑之所以是官窑,不禁因为它们掌握着世上最精湛的技术,拥有最无限的研发?资金,还掌握着最先进的火窑和特定粘土矿!
“仿青铜瓷器必须用特定的土,烧造用的窑也是特制的,如今有本事搭建的几?位老匠人,都在工部挂职,家?眷也都在京城!”
没有土矿,没有火窑,靠什?么仿造!
得到?这个答复后,秦放鹤如释重负的同时,心也瞬间跌至谷底。
也就是说,贾老板经手的,是实打实的贡品!
这类精品的报废率极高,据老匠人说,开三十炉能?有一炉成的就算不错了,所以每年的产出都很有限。
“除了固定上贡的,偶尔朝廷还会赠与交好的国家?的王室,所以各窑厂都会额外多做一点,以备不时之需。”
但这多出来的几?件也不能?随意处置。
在陛下亲自开口前,一律封存,若新一年的出来了,旧的还没用,也不能?外流,而是要在窑厂和监窑官的同时见证下销毁。
如今看来,必然是这五家?官窑内部出了贼,将本该销毁的贡品偷出转卖。
丑闻,绝对的丑闻!
天元帝被偷家?了!
麻烦啊!
因贾老板的口供,案件的冰山一角终于浮出水面?,但非但没有变得清晰,反而越加迷雾重重。
金晖对贾老板的不知情非常不理解,一度觉得他还有所隐瞒,应该再来一次贴加官。
“如此贱民?,非重刑不足以吐真言!”
秦放鹤斜眼瞅着他,“当真没有别?的缘故?”
该不会无意中帮你开发?了某种?见不得人的癖好吧?
金晖充耳不闻,生硬转移话题,“这说不通。”
既是勾连作案,理应事先通气,如此方可?保万无一失,为何?贾老板反而被蒙在鼓里?
晚间暑气稍退,秦放鹤躺在大摇椅里,瞧着二郎腿看满天繁星,手里还擎着一只大莲蓬。
已?是六月底,生吃嫩莲蓬的时节也快过去了,怪可?惜的。
拇指和食指发?力,漏斗形的莲蓬头?就在他指间滴溜乱转,带起一缕掺杂着荷香的微凉晚风。
“倒也不是全然说不通。”
金晖转过脸来,“愿闻其详。”
秦放鹤将莲蓬头?在额间轻轻碰了碰,“若你是贾老板,明知无人接应,你过市舶司检查时会如何??”
“紧张,谨慎……”金晖不假思索道。
“是啊,眼见财富触手可?得,必然倾尽全力。”秦放鹤看着圆滚滚的莲子,轻声道。
金晖知道他从来不说废话,也顺着往下想,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一时间,又说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