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内阁倒是上下齐心啊!”天元帝不怒反笑,背着?手从?众人身前一一走?过,“息怒?尔等说得动听,还息怒,有如?此逆子,又有这样?的内外忠臣,日日忠言逆耳来规劝朕这个昏君,朕不被气死就不错了!”
他用力弯下腰,在众阁老,尤其是杨昭头顶阴阳怪气道:“尔等都是忠臣,唯独朕,朕是个昏君!”
“老臣惶恐!”听了这话?,杨昭的身体越发?低了下去,声音微微发?颤,“老臣教徒不严,死罪!”
储君(二)
敲打了内阁后?,天元帝终究心绪难平,晚间回后宫找皇后说话。
皇后?亲自与他泡茶,委婉道:“陛下生于天地间,自胸怀凌云壮志,然曲高和?寡,知己?难求,多不便与外人言,臣子们无从知晓,也难免猜测。”
这会儿跳出来的大臣们,或许说话不?大中?听,或许方?式欠妥,但绝非大奸大恶之辈。
他们之所以向太子尽忠,皆因那是?皇帝立的太子,并非太子本人。
换言之,隋青竹之流效忠的并非原先的四皇子刘信,而?是?“太子”,遵行的,也是?天元帝的授意。
“朕何尝不?明白你的意思,所以纵然生气,也未从重发落。”
天元帝掀开杯盖,对着澄澈的茶汤叹了声。
孤家寡人,孤家寡人啊!
做皇帝越久,他就越明白这四个字的意思。
包括杨昭在内的内阁只是?敲打,宋琦、郭玉安只是?罚俸,太子禁足。
纵然隋青竹,看似一撸到底,可是?升官也好,加爵也罢,还不?都是?皇帝一句话的事儿,今天能贬,明天就能提。
皇后?笑道:“陛下素来宽仁待下,朝臣们也都知道。”
天元帝余怒未消,啜了口茶,哼了声,“只恨太咄咄逼人!”
逼到宫门口来,叫世人该如何看朕呢?
皇后?莞尔,一派从容,“人是?陛下选的,陛下信不?得旁人,难道还信不?得自己?的眼光么?
当初看中?的,不?就是?他们忠君体国、尽忠职守吗?若今日没有动静,陛下又当如何?”
又当如何?
自然是?嫌弃詹事府吃干饭的。
天元帝哼了声,“太保太保,朕又没说不?给!”
皇后?笑而?不?语。
但您也没明着说给呀。
“陛下慧眼如炬,当初既然敢力排众议启用隋青竹,自然早就猜到以他的性子,来日会做什?么样的事。”
要么当初不?立太子,既然立了,就该大方?给出对应的承诺,精心培养起来。
如今您虽然没说不?给,可也始终没给个定心丸,那些人出此下策,也是?无奈之举。
天元帝放下茶杯,轻轻拍着桌面叹息,“怕就怕有人看的不?是?储君,而?是?从龙之功。”
他总想着趁自己?还行,尽可能多?的把事儿都办完了,哪怕后?继无力,做个守成之主,也无妨。
如今看来,倒像是?一厢情愿。
“天下之大,哪能做得完呢?”皇后?温柔道,“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事,儿孙自有儿孙福,陛下这几日熬得眼睛下头都泛青了,也该多?多?保养才是?。”
人力有尽时,一辈子才多?久呢?
一个两个都想干,可位子,只有一个,怎会没矛盾。
烛火摇曳之下,越加映衬得皇后?温婉大度,纵然天元帝心中?无限懊恼,见此情景,也不?觉都散了。
天元帝捏着她的手拍了拍,一切尽在不?言中?。
“若咱们的皇儿还在……”
皇后?的眼圈一下就红了。
当年?天元帝还是?皇子时,两个嫡子先后?诞生,他欣喜若狂,几乎日日都要亲一亲抱一抱。
后?来,少年?帝王登基,百忙之余也不?忘带着皇儿念书、识字,言明来日必立为太子。
如今追忆起来,人生圆满,不?过如此。
可天不?遂人愿,未等来太子之位,两个聪明可爱的嫡子先后?夭折,连失二子,帝后?痛彻心扉,几乎呕血。
天元帝甚至总想,倘或当初自己?没说要立太子的话,那两个孩子会不?会就不?被老天注意到,就不?会被带走?
后?来朝中?又连立两个精心培养的太子,竟也无一人幸存,后?寿王也自堕,天元帝备受打击。民间竟隐隐有流言四起,说是?天元帝本人命太硬,凡出息的孩子都会被克死。
太子二字,在天元帝心中?几乎成了梦魇魔咒。
久而?久之,他也不?知到底该如何面对这个称号下的皇子。
接下来的几日,再无朝臣敢直言,风波看似过去,实?则完全僵住。
内阁私下里曾问皇后?,皇后?也是?无计可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