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节(2/2)

天元四十八年腊月,天元帝下?了本年最后一道旨意,以杜宇威为吏部?尚书,秦放鹤为工部?尚书,入内阁。

这一年,秦放鹤年仅三十六岁。

自他横空出世以来,创造了太多第?一、史上最年轻,以至于现在不是第?一、最年轻,众人?反而会觉得奇怪。

秦放鹤是史上第?一个?六元,地方上立过大功,中央刷够资历,工部?侍郎的位子上一坐十年,未有一丝疏漏,若非年纪压着?,早该升了!

他从不独断专行,也不徇私枉法,甚至热衷于分?功……此番入阁,名正而言顺。

若在之前,董春势力正盛,朝廷绝不会允许董门同期再出第?二位阁老,任凭他天纵奇才也只好徒叹奈何。

但眼下?,董春随时可能退位,内阁众人?却?俱都年迈,下?一代?可接续者寥寥无几,颇有青黄不接之相,暗藏隐患。

所以必须赶在隐患浮出水面之前培养好接班人?,提前消除风险。

几家欢喜几家愁,秦放鹤上位,杜宇威轮换,之前那位顶替杨昭出任吏部?尚书的仁兄,却?在短短数月后被复降为礼部?左侍郎,而原来的吏部?左侍郎升右侍郎,右侍郎则调往工部?,任左侍郎。

天元帝对此人?的评判是:无前瞻、少全局,小事冒进,大事踟蹰,可为卒为将,不可为帅。

他得知?后如遭雷击,暗自懊恼,经此一役,算是彻底打破幻想?,绝了入阁的可能。

一步之遥啊!

接到入阁的旨意时,秦放鹤心头一片宁静。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列沿着?既定轨道行驶已久的车,终于徐徐进站,按原计划停在了既定的泊位。

本该如此。

正该如此。

若非要说圆满,倒也未必。

新?官袍入手的瞬间,秦放鹤便窥见了心底一丝缺憾。

“备车。”

大雪未止,碎琼满地,汪淙亲自在二门口迎接,看他过来,笑道:“父亲算准了你要来。”

进屋时,汪扶风正提笔作画,所画正是院中一株枝干遒劲的老梅。

听见他进门,汪扶风头也不抬,“世人?常说君子六艺,又有琴棋书画,余者倒也罢了,唯独作画一道,我?总不得其法。过去多年,不乏急于求成?,反倒不美,如今看来,原是火候不够。”

现在时机到了,火候够了,他的画作,竟也很能看了。

秦放鹤走到他身边一步处,垂眸细看,果?然大开大合,颇有疏狂之意,竟是前所未有的畅快。

只是一幅画,秦放鹤就?明白了汪扶风的意思:

他早就?看开了,并不在意。

但……

桌角的一支清香燃尽,汪扶风顺势收笔,退后两步左看右看,十分?得意,“甚好。”

扭头见秦放鹤欲言又止,十分?拘束,丝毫不见平日洒脱,模样儿倒有几分?可怜,汪扶风却?又笑了。

他抓过一旁的手巾擦了擦,对爱徒抬抬下?巴,语气温和,“让你师兄点茶。”

师徒父子三人?去内间榻上坐了,两侧都开着?冰裂纹小窗,抬头可见皑皑白雪衬红梅,分?外鲜亮。

汪淙点得一手好茶,顷刻间便得了一副鹊登枝,秦放鹤见了,只是苦笑。

内部?消耗,何喜之有?

汪扶风向后斜倚在靠垫上,一条腿屈起,端着?茶的手搭在膝盖上,“问心有愧?”

秦放鹤一怔,摇头。

问心有愧么?

倒也不是。

于公,他自认无愧百姓,无愧天地良心;于私……

“只是觉得抢了我?的东西?”多年师徒,汪扶风如何看不出他的心思。

见秦放鹤不说话,汪扶风便知?自己说中了。

“错了,那不是谁的东西……”

尘埃落定之前,花落谁家尚未可知?,那个?空缺也非谁的囊中之物?,不是敌对派的,也不是他汪扶风的,更不是他秦放鹤的。

是朝廷的,是陛下?的。

既是未得之物?,自然算不得抢。

可汪扶风又突然话锋一转,“人?心肉长,若说我?半点不介怀,倒也枉称君子。”

虽说肉烂了还在锅里,可这锅子又分?大锅和小锅,莫说师徒,纵然是亲生父子,面对权力,也不可能半点波澜也无。

自己掌权和别人?掌权,差别太大了。

秦放鹤的眼神就?有些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