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章抬眸,淡淡瞥向身边的青年。
“我坐、公交就、可以,”池鸦朝他笑,“不用麻烦、送我啦。”
顾怀章道:“你去哪儿?”
池鸦说:“a大。”
司机就皱眉:“从这坐公交到a大,起码快一个小时,中间还得转乘,耽搁时间得很。”
一听时间要这么久,池鸦就有点犹豫。顾怀章看了他一眼,就对司机说:“接着走。”
车子重新加速,池鸦抱着书包坐回去,有点尴尬又有点感激地朝顾怀章笑笑:“谢谢、大哥……”
顾怀章的目光在他红红的脸蛋上落了几秒钟,忽然说:“坐公交是麻烦。”
池鸦:“啊?”
然后就看顾怀章那双浅浅淡淡的眸子看着他,说:“但打车很快。”
随即他又补充:“——如果司机不取消订单的话。”
池鸦:“…………”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他就懵懵地睁大了眼睛。
他怎么觉着……大伯哥这是话里有话呢?
但他很快又反驳了自己——你在想什么啊,那可是大伯哥,是最最严肃古板一丝不苟的大家长!他怎么可能会嘲讽他??
嗯,一定是他想多了!顾怀章怎么可能会嘲讽他?他一定只是在提醒他以后不要坐公交,可以直接打车的!
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池小鸦!
池鸦在心里默默唾弃着自己,然后抬起头,很诚恳地对顾怀章说:“谢谢、大哥,我记、记住了!”
顾怀章:“…………”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刚刚忽然会说那样的话。好像就是看着小青年红红的脸蛋,就莫名其妙地想叫他更红一点。
……这是什么诡异的心理。
可他冷眼瞧着池鸦先是懵懵地睁大眼睛,像是不敢相信他话里的嘲讽。他以为这小孩儿大概会很羞愤很窘迫,为自己的谎言早就被看穿而更羞红了脖颈。
但是没有。
不但没有,这小青年在短暂地思考了不知道什么东西后,竟然还对他露出感激的表情,还对他道谢。
好像是真的以为他只是在好心地提点他。
顾怀章:“…………”
他怎么会忘了,这小孩有多么笨。
心底隐秘处那抹堪堪冒出点头的恶劣又悄无声息地消散殆尽,顾怀章被池鸦透出真诚的纯净的眼睛望着,喉结微微一动,眼神略复杂地撇开了目光。
下午的答辩意外的顺利。
大约是导师有意放水的缘故, 提出的问题都在他的论文范围之内,也不算太高深复杂。得亏他早有准备,结结巴巴的, 竟然也一个一个回答下去了。
三点半, 池鸦收拾起东西, 攥着书包带子走出答辩教室,心里大松一口气。
原身的这纸文凭,他还真给保住了。
半下午的阳光灿烂,从一根根栏杆外透进来,把长长的天桥切割成了无数块,像地上铺了大片的金箔。
天桥上没人,池鸦心情雀跃,忍不住跑了几步, 一只手轻轻搭着栏杆, 另一条手臂舒展举高, 脚尖踮起,做了个简单的芭蕾舞的姿势。
他以前为芭蕾舞剧配乐,最喜欢《茶花女》, 一首小提琴拉得缠绵悱恻,听过的人无不拍手叫好。
穿书前不久那场演出完, 有位老先生找来后台,给他递了名片,说他的才华在小乐团可惜, 他正好可以把他介绍进自己之前的乐团。
他高兴极了,终于咬咬牙取了点存款出来, 想去给他的琴换上更好的弦。
然后, 然后……
池鸦眼底黯然一瞬, 摇摇头不再多想。
人生际遇各有缘法,他也没本事抗争什么,只有从善如流,顺其自然。
不然还能怎么样呢。他已经来到这里,他已经再回不去。
阳光落在他脸上,有一点灼热,池鸦迎着光,踮起脚尖轻盈地转了个圈。
“咔嚓。”
池鸦耳朵里忽然捕捉到快门按下时轻微的一声,动作一顿,倏地回头,就看见天桥底下站着一个个子瘦高的男生,穿黑色t恤和破洞牛仔裤,胸前衣服上,有一个简单的白色线条勾勒出来的猫头,毛茸茸,格外引人注意。
那猫头……那男生骨节分明的手里正端着一个摄像机,嘴里叼着烟,镜头对着他,又是“咔嚓”一下。
池鸦愣了愣,看见那双手落下去,露出摄像机后一双格外桀骜明亮的眼睛。
池鸦抓着栏杆,低头看天桥下的人,想问他怎么未经允许就拍他,可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怎么说。
那男生却咬着烟先开了口,一张嘴就准确叫出他名字:“池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