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安一怔。
池鸦勉强对他笑了下,却不多说了。
可不就是遗物么?真正不顾一切去爱你的那个人的,遗物啊。
然后他又弯下腰去,从茶几抽屉里摸出两张卡,递给顾怀安:“这个,是、是你给我的,我一直都、没有用。”
他拿起另一张明显是新办的银行卡:“这个,是我还、还给你的,钱。”
顾怀安皱眉:“什么钱?”
“你垫付的、医药费,还有在南湖的,食宿费。”池鸦神色有些窘迫,声音也小了些,结结巴巴地,“现在还只有、只有三千块,但我以后还、还会继续往里、充,我一定会、还完的。”
“你放心。”池鸦神色坦然而坚定,“一定、不赖账。”
因为一时贪念就跟着顾怀安来南湖蹭吃蹭喝,大约是他做得最错的事情,他也因此在顾怀安面前没法挺直腰板,还阴差阳错地跟顾怀章……
他一直对当初的选择耿耿于怀。
重来一次,他哪怕拖着瘸腿去大街上要饭,都不要自欺欺人,明知顾怀安带他回南湖不怀好意,却还是闭着眼睛往坑里跳了。
他自嘲地笑了下,又把两张卡往顾怀安面前递了递,说:“你……别嫌少。”
但是顾怀安却不接,脸上阴晴不定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倏地冷笑:“就这么迫不及待跟我撇清关系?”
那点医药费对他来说算个屁,池鸦坚持还钱这行为跟分了手连两月前早上花的一杯牛奶钱都要跟他算清有什么两样?
纯纯膈应人!
池鸦有点迷茫地看着他:“可当初跟、跟我要食宿费的,不是你么?”
“我那是因为——”顾怀安一噎,烦躁皱眉,“反正赶紧把你那破卡收回去,老子还看不上这点钱!”
他一豪门阔少,稀罕前男友抠抠搜搜从嘴里省下来的万把块?传出去他成什么了!
池鸦看了他一会儿,只好收回卡:“好、好吧……”
那等他多攒点再说吧。
反正这钱一定是要还的,虽然好像有点矫情,但……人总要有点自己的廉耻和良心吧。
一样是原身的旧物,一样是自己欠的债,这两样大事放下,池鸦一身轻松。
他又一次回房间去,再出来时手里拎着一只黑色书包,背上背着小提琴,这就是独属于他的全部家当了。
顾怀安看了看他,用力吸完最后一口烟,就转身出去了。池鸦看看他背影,抿了下嘴唇。
知道他要走的时候张妈很震惊,完全不敢置信:“这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要走呀……”
她有些无措地去看兄弟俩,可顾怀安只坐在那儿一言不发地抽烟,顾怀章早已预料到了这种发展,抿了下唇没说什么,只道:“吃完早饭我送你。”
池鸦只和他对视了一秒不到就挪开了视线,说:“不、不吃了。”
他不等顾怀章再开口,就拿出两只永生花相框来递给张妈,笑了笑说:“早都做、做好了,现在送给你。这一个是给、陈叔的,麻烦张妈帮我给、给一下。”
旁边兄弟俩神色微动,都去看张妈手里的东西——那是用红蔷薇做成了永生花,装在柏木框子里,外头封着透明的亚克力板,花朵后面的背景板上还粘着小灯串,池鸦给张妈教:“开关、在背后,一按就、就开了。”
小灯串亮起来,金黄的灯光像星星一样缠绕住栩栩如生的蔷薇花,很梦幻。
兄弟俩的脸色不同程度地沉下去。
顾怀安没有份,顾怀章自己把自己不爱花的人设艹得深入人心,显然也没份。
女人年纪再大都抵抗不了这些梦幻漂亮的小礼物,张妈显然很喜欢,可一想到这是池鸦的离别礼物,就半点也笑不出来。
“小池,小池。”张妈拉着他胳膊,“能不走么?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吗?明天就是端午节,我粽子都包好了,还等你一起做绿豆糕呢……”
池鸦很愧疚地说:“对、对不起……”
张妈眼圈儿有点红了,拉着他只会来来回回地念叨:“不是一直都好好的么?怎么突然就要走呢……”
池鸦只是垂着睫毛,不知道该说什么。
客厅里几个人沉默了一会儿,顾怀章就抬脚走过来:“走吧,我送你。”
“不要你!”池鸦脱口而出,很快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不用大、大哥……送……”
顾怀章脚步一下顿住,神色微微阴沉地看着他,琥珀眼瞳幽深晦涩。
池鸦不敢跟他对视,无措地站了会儿,最后说:“那,那我走了。”
张妈再不舍,也只能送他出门,一路跟到停车场,帮着池鸦把书包夹在自行车后座上,看他抬起条腿跨上车,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池鸦本就是极感性的人,差点儿也要跟着哭了,不敢再多留,一蹬车子就溜出去了。
骑出去了好远他回头,看见张妈还在那儿站着朝他挥手,池鸦朝她也挥了挥手,就看见张妈身后转出了个人。
高高大大的身材,从头到脚都是深黑色,似乎远远地朝他看过来。
池鸦抿了下唇,没再多看,回过头来俯身用力一蹬,自行车就如一条灵活的游鱼般滑出了南湖庄园的大门。
门口的蔷薇花已经谢尽了,地上只剩下一层残败枯萎的花瓣。
一阵风扑面而来,池鸦昂起头,长长地呼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