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川忽然有些鼻酸,轰鸣响彻双耳,用力吞咽也无法止住。她原本并没有想好要说什么,迎面撞上这恳切的夸奖,心底不成文的草稿也像是被风掀动,乱了。有些无所适从。
说不感动显然是假话。那天从舞台上走下来,直撞进人堆里,所有人都在夸她,要么说衣服好看,要么说舞蹈像样,要么是真心,要么是客气。却直到今天,才听见有人说,神形俱在。
石榴在指间爆开。清冽的果汁溅在她脸上。早川抬手去擦,心想是啊,但表演已经谢幕了。
“什么叫神形俱在?后面发生的事情,倒真的有点像《项链》。那时候排练,森永拿着大喇叭喊人,成天念叨真听真看真感觉。我们哪里听得懂,都是外行,就在台上嘻嘻哈哈笑成一团,说她像是骑三轮车走街串巷收废旧家电的。女主角第二幕还盛装出席上流宴会,第三幕就要忍辱负重干活还债,情绪转变太急,我怎么都演不像,还被她批评没吃过苦。哪知道其实早就是人在剧中,假戏真做。”
她的声音很轻,说不清是感慨,还是开玩笑:“很有艺术效果的。你没到场,可惜了。”
当时未必没有预感。对女主角来说,那支舞是最初的亮相,也是最后的登场。她全情投入,嘴上念着“我就是为此而生的”,心里也免不了有些戚戚然。好像到此便是顶点,再往后,则落水随水,胜负有别、喜忧参半了。
她于是和幸村细细说起这三个星期的遭遇:演出、生病、病中登上热门、北原的声明、宫崎的独断、流言的侵扰、风间的刁难……各种还有许多曲折,要想说清楚,还需推到半年前:接手校刊、对抗宫崎、拓展人脉、发现小林的秘密、当中揭露以至于引起报复……故事太过离奇,连幸村都震惊,问她,你们真的是高中生?
早川噎了一下。“关键是,”她一口气没顺过来,被呛得剧烈咳嗽,“闹了这一出,我和小林谁都没沾到好处。反而是宫崎,无论谁倒霉,他都稳坐金銮殿,在那儿不动了。”
幸村说,去东京比赛的时候,我就觉得他很沉得住气。
“他做事可以不带感情。”早川又想起那天,佛手柑气息浓郁的办公室内,宫崎隐隐流露出哀伤的脸,还有更往前,雨水淋沥的屋檐下,他被打湿的深色校服下摆,和那个意味深长的比喻。过刚易折,善柔不败,做人就像弹簧,压缩到极致,很可能会变形。只是现在她已经不敢确定,这句话说的是他,还是她自己。
“但是我不行,我做不到。”
她问幸村是否记得修学旅行那晚,学生会在沙滩举办篝火大会,他来找她,正巧和宫崎打了个照面。“当时他正好和我聊到宣传部的选题。他说胜者为王是立海传统,不是我一篇稿子就能撼动的。他还举了排球部的例子,说他们之前是全国八强,却连春高入场券都没拿到。bbs上骂声一片,比网球部输掉的时候还狠。我的稿子写完,有用吗?什么都改变不了。如果事实本身无法改变,那我写这些干什么呢?难道只是为了自我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