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村说:“我以为你会联系我的。还想着到时候通过好友申请就可以了。”
早川点点头:“巧了,我也是这么想的。”
不愧是曾经默契无间的人,就连找的借口都是一样的。其实她那时忙于学业,根本不知道幸村丢了手机。幸村也没有重新联系她,或许有,但总之是没有联系上。
就像扣扣子,这里错开一个,往下便彻底对不上了。社交媒体软件飞速迭代,昨天是ixi今天是itter明天是le,她的外甥女才上国二,就已经会用tiktok制作美妆视频运营粉丝,早川偶尔觉得她才是自己这份工作的最佳人选。科技的本意,至少从slogan来看,好像是拉近人们的距离,但却只是在一次又一次地筛选替换中将一些人分隔出去。最初看到有谁很高调地甩出id,宣布自己搬家到了某个平台,早川还会跟过去看,带着一点好奇心和窥私欲。后来发现那些主页无一例外标着“勿扰”与“不安”,便恭敬不如从命,连看也懒得看了。想来想去还是lked好,界面干净,一目了然,毕竟在真金白银面前,没有谁会高高在上,端着姿态。
倘若放在十年前,刚刚这番想法,她一定会讲给幸村听吧。如此有趣、敏锐、与众不同。她是那么盼望着和别人不一样,可这不一样,又是为了和他心里的某个理想形象一样。
但现在不会了。早川用并不优雅的姿态切开牛排,问:“你加我,还是我加你?”
幸村的主食还没有上。他身体微微前倾,很有兴趣地看她吃饭,大概是好久没见到这种饿死鬼了:“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早川把牛排咽下去,“主动性不一样,在感情里的地位不一样。这很重要的,不然你们比赛之前干嘛要转拍子决定发球权?”
正煞有介事地说着,另一份主食端上来了。此人口味的确刁钻,无论到哪,餐盘里都要有鱼。幢幢烛影下,记忆的残简沉渣泛起,好像又回到少年时,她心怀鬼胎邀他出去吃饭,嘈杂的平价西餐厅里,他坐在对面挑鱼骨,眉宇间还有幼稚的神气,炫耀说自己能挑出一整条。她趁火打劫,说那你也帮我挑一条呗。他一愣,应了。
此时,一条剔得干干净净的鲣鱼,装在小盘中,从对面推过来。耳边是幸村盈满了笑意的声音:
“那就让我主动一回好了。”
一餐饭吃得风平浪静。幸村多少算个名人(这“多少”还是他自己加的谦辞),总有熟人端着杯子来打招呼。每逢这时,早川便颔首不语,喝着饮料默默聆听。其中有个男人,分明一副东亚面孔,开口却是英文。俚语里有对她的调侃,大概把她当成了花瓶人物,两人目光在半空碰见,早川佯装懵懂,只是对他笑笑。
男人走后,幸村说:“这样是不是对你不太尊重?”
“其实还好。”早川咬着吸管,她不喜欢红酒,早就换了可尔必思,“我听得懂。只是他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