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源没想到自己找了半天的胡志强居然就在张庄,他忙说:“刘大夫,那你让胡站长接个电话。”
胡志强啃着方便面饼子,含糊地说:“喂,老院长,我胡志强啊。”
高源问:“胡站长,现在你们工作做的怎么样?”
胡志强喷着饼渣子说:“还能怎么样,玩命呗,我忙的连泡个面的时间都没有,全是干啃的。除了原本这个链条外,还有大量从外地市里,尤其是省城逃回来的。我们压力太大了,每天都要甄别一千五以上的人。”
“而且这帮人太不配合了,关起门来死活不让我们进,再进就要动手跟我们打架。真的,我这几天快要被逼疯了。现在又发现了三例病人,我已经理不清线条了,流调都做不出来了。现在个人信息也不畅通,我都不知道有多少人是偷逃回来的。”
高源听完,心里也是沉重的很,他道:“这个时候,一定要发动群众,要发挥村级组织村干部的作用,一定要摸清楚村里到底回来多少人,要让他们守好入村出村的通道,每一个人都要登记。”
胡志强不停吐槽:“太难了,真的太难了,都是乡里乡亲的,他们太难弄了,村里这些医生也很不配合,连让他们出来量个体温都推三阻四。唉……唯一好搞的就是老院长你们村子,这些外出打工的都出来配合我们了,疑似的也全住院了,一个没落下。”
“啊?”高源也是相当意外,他没想到自己村子竟然表现的如此出色,他问:“这是为什么?”
胡志强道:“我也是现在才知道你们村这么财大气粗,隔开的人每天补贴十块钱,去医院的每天补贴二十块钱。如果死赖在家里不配合的,明年村里就不帮他们卖自家种的药材了。”
高源顿时愕然。
胡志强又道:“而且你们村里买入了一大批纱布,动员全村妇女做口罩,按照人头发口罩,每人三个,都是村里出钱。还有,还有,你们村还做起了全村消毒工作,里里外外,全搞了一遍。又采购了中药药材,给大家熬预防汤。”
“还要求大家尽量不要外出村子,村里统一采购日用品,还在这个价格上主动给与一定补贴。然后你们村还买了一批体温计过来,给每家都发了一个,一旦出现发烧,立刻上报。上报的,村里免费治疗,去卫生院补贴一半,去县医院补贴两成。”
“当然了,如果不听话、不上报,尤其敢出去乱来的话,那就取消这些待遇了。你们村为了搞预防,都花了快三万块钱了,我们防疫站才刚从县里拿到紧急拨款两万块,你们村比我们有钱多了。”
高源懵了好一会儿,他们村子是张庄最山里面的一个村。当然,也是最穷的一个村。当年老杨叔死的时候,村集体账户上的钱还不到一千块,这些年过去,已经这么财大气粗了吗?
“集体经济……”高源想到了老杨叔临死前的交代。
胡志强不得不感慨:“说到农村的预防工作,你们村真是做的最好的,甚至比县城里还要出色,真是太了不起了。”
高源缓缓吐出一口气,心里振奋了很多,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只有在这么危急的关头,才能识别出谁才是真金白银。高源在心里头再一次感激起了老杨叔的临终嘱托,集体经济这条路,他们村里走的太漂亮了!
胡志强又询问了高源省里的情况。
高源跟他短暂沟通完之后,就挂断电话了。胡志强也很忙,后半夜都是没得休息的。了解完张庄的情况,高源又打去了其他卫生院询问情况,到处一地鸡毛,情况都不乐观。
最后高源把电话打到了霍乡的万斤粮那里,霍乡地处偏僻,出入霍乡只有一条路。乡里反应很快,直接把路口子给堵了,安排人量体温,外出打工回来的人一个都没逃掉。所以目前情况反倒挺好的,但霍乡太穷了,医疗建设也最差。
乡里的卫生院倒是没卖掉,因为也没人要,但已经是处于倒闭边缘了。一下子入住这么多人,现在又不准随便出入,乡里其他病人也只能找他们治病,卫生院的压力太大了。
了解完情况之后,高源道:“你们各村村医这个时候一定要发挥出自己的作用,一般毛病不要出村了,尽量在村里解决掉。如果真遇上重病……就……”
“就怎么样?”万斤粮见高源迟迟不说话,于是自己追问了。
高源顿了一顿,才说:“严旬不是在霍乡嘛,送他那里去吧,我相信他的水平是能够应付的。”
“哦……”万斤粮轻轻应了一声。
高源补充道:“你明天去找他,就跟他说,我在关注这件事,让他不要给我掉链子。等我从省城回来,我要去检验他的成绩。”
“好,我明天一早就去找他。”万斤粮的声音中有掩饰不住的兴奋。
挂断电话之后,高源看向黑漆漆的窗外,玻璃上印着他说不清道不明的表情。
次日清晨,正在洗漱的高源听到了电话铃声,他赶紧过来接:“喂,我是高源。”
万斤粮的声音显得非常焦急:“高大夫,我……我万斤粮,严旬他……他出事了。”
“什么?”高源心中大惊。
无证行医
高源赶紧追问:“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你不着急,慢慢说清楚。”
万斤粮道:“今天早上天刚亮我就骑摩托来找严旬了,我来他的牛棚一看发现外面已经贴封条了,我就知道不好了,我往里面喊了喊,果然里面也没有人,然后我就去问周边的邻居。”
“他们跟我说,前段时间上面有人过来检查,说是严旬无证行医,他的证不是被吊销了嘛,而且这个诊所也没有注册过,所以他就被罚了款,诊所也被关了。”
高源脑子一懵,问:“什么时候的事情?”
万斤粮道:“就前段时间,就这个怪病传进来的前几天吧。说是防疫站过来做卫生监督,也是奇怪,以前他们不会这个时候来的,而且农村好些村里的老大夫都没证的,不是一样看病嘛,尤其是我们这么穷的乡里,有医生就不错了,不知道这次怎么这么严。”
高源想到那日他去找胡志强,防疫站入不敷出了,开展不了工作。刘安他们刚发烧的时候,高源就把胡志强叫了来,胡志强说他们刚做了一次过卫生监督,才有资金做流调和预防工作。
若是高源没有提前去找过他们,他们也不会临时去搞卫生监督,也就不会查到严旬头上,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出这样的事情。
高源都不知道要怎么说了,只能问:“那严旬呢,他去哪了?”
万斤粮道:“我不知道。”
“我去问吧,你们继续做好自己的工作。”高源挂断电话,然后又赶紧去问胡志强,结果又没打通,他不知道胡志强去哪个地方了。
高源紧皱着眉头,心脏就像是被狠狠抓了一把。严旬自出狱以来,颠沛流离。连去小诊所都被人指着鼻子骂,还被赶了出来。最后只能沦落到霍乡的废弃牛棚里面行医,勉强有个落脚的地方,可现在又什么都没了。
“小旬,你在哪儿……”高源捂着自己的胸口,里面疼的厉害。
可电话又响了起来,是催促高源赶紧去会诊的。情况紧急,火烧眉毛,连留给高源感怀悲伤的时间都没有。高源拖着老迈之躯,快速迈步出门。
会诊了几个重症病人之后,高源又去看了急诊的李主任,陪着他一起的又是戴着两个口罩的老梁,老梁拿着检查报告忧心忡忡地对高源道:“他的发热还是没有退,反而继续上升,已经392度了,疲倦加重,双肺呼吸音粗,都能听到肺底的湿锣音了,白细胞也降到了25。哎,你到底行不行啊,要不问问岭南的专家?”
高源看他一眼,没有说话,继续给李主任做诊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