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林嵩继续说道:“我知道这个道歉没有什么实际的作用,尤其是对沫然来说。”“爸爸妈妈愧对你的那些日子,现在已经没办法来补偿,你长大了,有权利选择自己想过的人生,小小的留香镇和林家医馆对你来说不值一提。”“但爸爸还是想要说,这个家里总有你的位置,如果你什么时候在外面不顺心了想要回来,林家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林家这不值一提的家业你想要继承就拿去,不想也不妨碍你是我林嵩的儿子。”“我想说的第二点——林家的孩子,将来想干就去干什么。”“是我的疏忽,也是我的自私,让我没有对你们的妈妈说明,其实林家从来就没有什么血脉的传承。”“早在你们太爷爷那一辈,真正的林家就已经没有了子嗣,你太爷爷是林家人在镇西老孙家过继过来的。”“压根儿就没有什么拥有林家基因的孩子会更擅长医术的说法,祖训里也没有规定林家的这些家传医术不可外传。”“那到底是谁规定你们兄妹两个将来必须要留在林家医馆呢?”“我承认是我的自私,是我一直这样期望着。你们的妈妈敬爱我,想要和我一起完成这种完美地传承,所以做出了很多不成熟的举动,对你们造成了很多无法弥补的伤害,我理应代她向你们两个说一声对不起。”宋婉芝又把头往一旁转了转,抬手去擦脸颊上的泪水,不知道是在为自己羞愧,而是在为自己的行为令丈夫难堪而伤心。林沫然从头到尾一言未发,没人知道他看似平静的表情下汹涌着的是怎样的情绪。当天夜里,他和施遂留宿家中。林嵩还想去找之前施遂住的那间房间的钥匙,但被林沫然制止了。“不用了,我想让他陪着我。”老父亲林嵩脸上说不出是个什么表情,但还是亲自去抱了床被子送过去。夜里,林沫然那张从小睡的只有一米五的旧式木板床上,两个一米八的大男人却也不怎么显得拥挤。两人靠得很近,中间没有一丝缝隙,林沫然像之前每次一样把自己贴靠在施遂的怀抱里,耳朵贴在他的胸口安静地听他的心跳。“会怪我吗?”他听见施遂开口问。“嗯?”施遂道:“在酒席上。”林沫然轻轻道:“我哪有那么不知好歹?你不想我受气替我出头我还要来怪你?”施遂不说话了,一只大手慢慢地在林沫然脊背上摩挲。林沫然被摸得舒服极了,不论是身体还是精神上,他终于开口说起了自己的心里话。“之前,我一直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躺平,什么都不去管,就躺在那里好好地想一想我的从前过去。”
“现在,似乎不需要那样一个地方了。”“为什么?”施遂难得提问了起来。“因为……”林沫然略微思考了一下,又道:“和你在一起就很好。”施遂摩挲的动作顿住,接着很用力地将他抱紧。又过了一会儿,林沫然继续向他倾诉着心里从来没有跟谁倾诉过的难过、彷徨和委屈。“你可能不知道,我第一次给人下针的时候手都是抖的,果然,我扎偏了,差点儿酿成大祸,幸亏那时候我爸在旁边,很快帮我做了补救措施。”“但从那以后我就抖得更厉害了,一条人命压在身上的感觉很糟糕,它不像一盘可以随意烹调的菜肴,也不像一个可以随便捏造的故事,我真的很抗拒那种过于沉重的感觉。”“有很长时间我看见针就发怵,我故意不去背诵医书,不去练习下针的技巧,不去用功学习考证,就是那段时间宋婉芝对我更加严厉凶暴。”“我后来想了想,觉得还是需要承担起一个男人应该承担的责任,于是咬着牙克服了心里的畏惧。”“但当我查到成绩的那天,宋婉芝把dna检测结果扔到了我的面前。”“你知道吗?再没人勉强我去为人命负责的时候,我并没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我以为至少爸爸会留我,但他没有,只有沫莉哭得撕心裂肺。我就好像一件他们用着不趁手的工具,终于找到机会丢弃出去。”施遂轻吻着着林沫然的额头、脸颊、唇角。他很后悔发生这一切的时候他没有陪在林沫然身边,甚至后来又过了好几年也都没有给他一个安慰的拥抱。他第一次无比深切地愤恨着自己骨子里阴暗和回避的性格。“对不起。”他沙哑着嗓音对林沫然说。林沫然摇摇头,道:“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但想了一下他又改了口,道:“好吧,你有,那你以后不要再犯那样的错误了,不许不理我,有什么心里话都要跟我说。”“嗯。”施遂很用力地答应下来。“后来呢?”他又问。他想听林沫然一次性把心里的委屈都说出来,从此以后,他再不需要为这些人和这些事耗费半点儿精神。“后来……”林沫然想了一下继续轻声说了下去。刚到方家时的彷徨、茫然,想着要像对待林家人一样尽自己所能地对待方家人,想把方家当成他离开林家之后的一个停泊点。到最后麻木冷漠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