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禧感性,她因为这个故事心中沸腾的情绪难以平息。她设身处地去想楚槐升的苦楚,觉得难以忍受。
“楚老师说起过去的事时,我能感觉到他还有很多遗憾。命运无常,怪不得古人就说,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他跟着温禧的话抬头望月,那盏幽暗的银盘藏在重叠的云层里,影影绰绰。
她想起楚槐升,在做假设时眼中骤然流露的痛楚。
倘若时间可以重来就好了。无数人在濒临绝望的痛苦中热切地祈祷。
可惜时间是无情的单向度机器,从不为谁驻足。
“温禧,你心中也有遗憾的事吗?”
时祺侧首,眼神沉郁,像是另一盏落入清潭的月亮。
温禧被他一问,感觉答不上来。
“我有。”
“是什么?”
她突然想听见这个问题的答案。
“当初在失乐园受伤时,没有将那半句话说完。”
什么?
如同有辆轰鸣的火车从她脑海里驶过,留下微微发烫的铁轨。
倘若他能在那时候就对她言明自己的身份,或许将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他不仅是卑劣的小偷,还是凶悍的强盗,在看不见的地方,让她幸福的沙堡挫骨扬灰。
他们在新楼之上,也是失乐园的废墟之中。
失乐园对她而言,并不算是一段太好的回忆。她的记忆中洇出三种颜色,从鸡飞狗跳的人群落在昏黄的底光上开始,到短刀锋利的惨白。
最后是一大片一大片鲜艳的红,翻天覆地而来,吞噬了因为受伤奄奄一息的时祺。
“现在再说也不晚。”
“你准备好亲口告诉我,当初你的身份了吗?”
秘密
一模一样的话, 温禧在多年前也问过一次。
记忆中的血珠落在地面,一滴摔成两瓣。她感觉到霎时腾空,思绪被搅乱, 然后重新拉回2015年的事发现场,
“我不能没有他,我不能没有他。”
从脚手架跌落的建筑工人被钢筋扎穿, 送来时血肉模糊。妻子抱着如西瓜般隆起的肚皮,在一旁无声地抹泪,断断续续呕出压抑的泣声。
“病人抢救无效, 节哀顺变。”
有因熬夜加班猝死的年轻人, 一卷素布将灰飞烟灭的青春掩盖, 身旁站着大声恸哭的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
“求求大夫,救救我们的孩子, 救救我们孩子吧。”
有衣裳褴褛的父母在跪地磕头,幼小的身体在担架上无声无息地躺着, 唇色发青。
众生千般苦, 宛如身处人间炼狱。
南江市第一医院正在扩建改造, 整个急诊区可利用的空间不大。急诊室仪器的监护声、救护车滚轮声与人群的喧闹声夹混在一起,争分夺秒, 叠成凄楚的多声部哀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