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握住男人放在床边的一只右手,微微发凉。
一个没有地位与前途的大公子,无论平时如何快活,当他受了伤,此时也只有苏芷北在陪着。
少女拉着他坐了好一会儿,直到暮色降临,也没有看见男人有一丝动静。
不知何时,她终于陷入沉沉睡梦中。
第二天,天光初现,有奴仆在房门外徘徊,脚步声把苏芷北惊醒。
她看看陆明岚,男人似乎仍旧没有好转。
于是她起身去开门,门外的阿婆拿着一把扫帚,磕磕巴巴道:“我……我来清扫屋子的。”
苏芷北侧身让她进了,自己又坐回陆明岚床边望着他发呆。
阿婆一边扫地,一边往床边瞟了好几眼,突然道:“姑娘看重大公子。”
苏芷北不咸不淡地点了点头。
阿婆又道:“这么多年,姑娘是头一个对大公子这般上心的。夫人要是泉下有知,定会感到欣慰。”
“你不是来扫地的?”苏芷北警觉道。
“奴婢有罪!”阿婆毫不掩饰,利落地跪下,“奴婢曾经是大夫人跟前的人,自夫人去了,一直被放在西院洒扫。如今听闻公子病了,自作主张前来探视。姑娘菩萨心肠,勿怪我冒犯之处!”
苏芷北盯了她一会儿,看见女人手上厚厚的老茧,一身衣服虽然整洁,却稍显破旧,不似作假,于是道:“你愿意来看他,我自然不会怪你。地也别扫了,来这边坐吧。”
阿婆客客气气谢了。她从前应该地位不低,虽然现在只是个洒扫婆子,待人接物仍旧礼数周全。
两个女人并排坐下,望着陆明岚苍白的脸色,阿婆突然落泪道:“大公子小时候也不是现在这般贪玩……他五岁写诗的废稿子,我如今房里还存着好几张,都是顶顶好的词句。那时候八股文章、剑术兵法,公子没一项落下,连老爷都夸他才华横溢。”
“自从夫人去了,他才渐渐堕落到花楼酒馆里面,想必公子心里也很难受。”阿婆捏着衣角给自己擦泪,“姑娘对公子上心,可别看他表面不正经,其实是个孝顺乖巧的孩子。说句杀头的话,府里真心爱护公子的人没有几个,姑娘对公子好,公子一定谨记在心。”
“我没有存着那个心思……”苏芷北哑然。
“奴婢说错话了,说错话了。”阿婆笑着擦泪,“姑娘心地善良,奴婢看得出来。只不过知道公子有位贴心人,高兴坏了。”
这下苏芷北倒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阿婆可能许久没见着能说话的人,又给她絮叨了一阵陆明岚小时候的壮举,说他下棋把自己的围棋师父堵得叁天吃不下饭,说他六岁写的藏头诗在永州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说他跟许兰婷夫人亲密得很,那时候的陆府其乐融融……
女人边哭边笑,好像已经沉浸到从前的日子里去。
直到苏芷北提醒她,等会儿送饭的丫鬟快来了,她才赶紧把脸上收拾干净:“奴婢犯浑了,居然说了这么多。这就不打扰姑娘,回西院了。”
苏芷北想了想,问她:“你从前在许兰婷夫人那儿做的什么差事?”
“是个二等丫鬟。”阿婆脸红道,“让姑娘看了笑话。”
苏芷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我懂了,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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