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暑时节,山间倒也清凉,尤其是一早一晚,只穿单衣时难免感觉有些冷。进屋后,夏莳锦便觉温暖许多,但她打量了眼屋内,并没有其它人在,小声问起:“阿婆,就您一个人么?”
老妇人边回屋去翻箱倒柜,边说道:“还有我那上山打猎的老头子,这个时辰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夏莳锦这才懂了为何阿婆会留着灯。不一时老妇人抱着一床蓝底白花的被子出来,有几处破洞漏了棉花,“夜里凉,将就着盖吧,破是破了点,但属这床最厚了。”
被子原是递给夏莳锦的,段禛却伸手主动接过,“谢过阿婆。”
老妇人瞥他一眼,点点头,又看了眼桌上被竹笼罩着的饭菜:“你们用过饭了没有?这里倒是有些,但你们不能全吃了,得给我那老头子留一口。”
同屋
夏莳锦忍不住偷笑, 这已是她进门后第二回听到阿婆提起自己的老头子来了,想来这对夫妇的感情应当是极好的。
桌上的饭菜是饼子就一碟素炒的青菜,还有一小碗腌菜。夏莳锦和段禛两人分吃了一块饼子, 又想起还有几条烤鱼,拿出来摆到桌上也算给阿婆家中添上道荤菜。
待他们吃得差不多了, 阿公也回来了。阿公和阿婆一样, 都是话少却热心的人, 对于他们来借住之事并没有任何不满。夏莳锦不想多叨扰他们, 便早早回了房间。
阿婆将东屋借给了他们住, 屋子宽敞却东西很空,除去一张能睡开两人的床外,便只有三张条凳, 和一个小桌。
段禛将被子抱到床上, 夏莳锦却看着床有些迟疑:“若不然我去同阿婆说,夜里我跟她一个屋,你跟阿公一个屋?”
“你是怕他们不对你我起疑?”段禛看着她, 温声道:“这处挨着黑龙寨近,往来龙蛇混杂, 村民们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让我们这种外来人借住一晚已是不容易了。”
想起先前他二人一个说“兄妹”一个说“夫妻”时,阿婆警惕的眼神,夏莳锦就明白段禛说的不错。看来今晚只能将就一下了。
她扫量着屋内, 也没旁的可用, 最后目光落在那两张条凳上,体贴道:“你有伤, 那就我睡凳子,你睡床吧。”
“想骂人, 不妨直接一点。”段禛对她的建议并不领情,调侃一句,转身去摆凳子。
这条凳并不好拼,若纵向里拼,长度不够,半副身子都是凌空在外面,最终只能横向里摆。
段禛将它们分作三个支撑点,一个撑着头,一个撑着屁股,一个撑着脚,如此,倒也勉强能让身体横上。段禛躺上去后,便不敢再动,哪怕微动一下,身下的凳子都会移位。
而且他的身量太长,导致凳子间的空间很大,夏莳锦在旁瞧着,很是悬心。这要是半夜睡着睡着摔下来怎么办,岂不是伤口又要裂开?
可是段禛一个大男人,肯定不会同意让她睡凳子。
思来想去,夏莳锦最后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不然……你也睡床上吧?”
这个“也”字,段禛很清晰的捕捉到,这证明不是夏莳锦要将床让给他,而是同他一起睡,他蓦地起身,爽快应了声“好”,人便自觉地挪到床畔。
他回答之爽脆,动作之敏捷,让夏莳锦觉得他是一早就在等着她开口这样说了。心里不由暗道中计,原来他刚刚如此积极的去拼凳子,又如此积极的躺上去,就是在她面前表演,等着她心软……
夏莳锦深吸了一口气。
她平日夜里有喉咙干要喝水的习惯,故而在家中时水翠总会在她床边的小柜上备一碗水,是以今晚她进屋时也端了一碗热水进来,这会儿就晾在小桌上。
夏莳锦上前端了,摆到床的中间,段禛疑惑地看着她:“这是做什么?”
“汉河楚界。”夏莳锦笑咪咪的道:“情况艰难,你我同处一屋实属无奈,所幸这床足够宽大,我们便划界而居,互不相扰。”
段禛迟疑了下,道:“那也可以放些别的,为何放水?万一不小心碰到,岂不是湿一床?”
“哎~防得就是这个万一,万一真有人睡觉不老实越了界,碰倒这碗水,那至少水一洒你我都会惊醒,避免了说不清的事情发生。”
“说不清的事情?”段禛不由轻笑,“说不清的事情在洞里已经发生了几回。”
“你!”夏莳锦脸上略带恼意,段禛立马妥协,“好,就按你说的做,楚河汉界!”
说罢,二人各自上了床,各踞一边——夏莳锦睡在里侧,段禛睡在外侧,中间隔着一条河。至于那条被子,实在是没有那么宽大,便全给了夏莳锦一人,段禛只盖着自己的外袍。
夜里起了风,刮的破败不堪的小窗“哐当哐当”响个不停。
下半夜又下起了雨来,骤然变冷,夏莳锦在被子里缩作一团,微微发抖。也不知是为何,明明盖着棉被,可那棉被却好似比她还冷,盖在身上凉凉的。
夏莳锦在睡梦中置身冰山上,她走到哪儿脚下都是凉的,就在她快要绝望之际,突然看到不远处生着一个火堆!熊熊火焰在燃烧跳跃,她冲过去想要烤烤火。
而此时床上的她,也正在一点一点向段禛这边靠拢……
仍处睡梦中的小娘子,完全不知自己在做什么,只是努力想去拥抱那个暖和的火堆。而段禛却有所警觉,他意识到有人再向自己靠近,骤然就从睡梦中醒来,转头,看到夏莳锦的胳膊已伸了过来,而身子也马上就要碰倒那一碗她亲手放置的水!
段禛眼疾手快,一下端过那碗,放到床边的小桌上。他知道她害冷,又起身去将窗子关严。然而等他再回到床边时,见夏莳锦已完全侵占了他原本的位置。
他知道猫儿有这习惯,喜欢在人睡过的地方接着睡,因为贪恋着那点温暖。
他不由笑笑。
之后段禛便爬到了床里侧,与夏莳锦对调位置,再仔细将被子给她盖好。只不过夜里着实太冷,加之没了那只碍事的水碗,这回段禛自己也盖了一点被子的边。
只是这回他久久不能入睡,不时转头看眼身侧不远处的夏莳锦,觉得这真是上天给他的一次巨大考验。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段禛终于快要睡着时,突然一只柔软的手勾上了他的脖颈,他呼吸随之一滞,侧过头去看夏莳锦,果然她已朝他逼近过来……
段禛是委实没有想到,这小娘子的睡品是这样差的?
他没有忍心推开她,由着她一点一点攀上来,最后窝在他的胸前舒服的睡去。可这回段禛是彻底睡不着了!
他只觉自己浑身燥热难耐,可他越热,夏莳锦似乎就越喜欢,贪恋着那抹温暖,紧紧将他缠着。此题便是无解了。
这一夜,段禛清楚记得雨是何时停的,风是何时休的,以及晨曦是何时倾洒下来的。
随着日头升起,山间也渐渐起了温度,夏莳锦终于不再像蜘蛛精似得缠缚在段禛身上了,甚至还因为有些嫌弃他的热而自觉远离。
段禛将她移回床里侧,自己回到床外侧,又将那碗水放回到两人的中间,让一切重回昨晚睡前的模样。然后他也继续假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