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刘丽丽跑来献殷勤乔亚东不怕,刘斌那个德行的男人陶南风压根看不上,哪怕刘丽丽说什么可以安排当护士、送省城一套房,也动摇不了清高的陶南风。
可是杜晨哲不一样。
他是德县知青,在秀峰山农场根基牢固,外形文雅,又有一颗文艺心。看他多聪明,知道当众送诗。
一来看着坦荡大方,尊重对方。二来试探陶南风的反应,进退皆可。
不仅这样,他还带来一个女知青,接近双方距离、降低陶南风的警惕性,借胡一芹之口表达自己对陶南风多有夸赞。
这个杜晨哲能够当上一百多号德县知青的书记,绝对是个老谋深算的男人!
如果真能打动陶南风的心,那自己这一番爱念怎么办?
因为母亲的话,乔亚东不敢向陶南风表白;可是,他害怕陶南风被旁人抢走,怎么办呢?
乔亚东在这里愁肠百结,陈志路一把从他手中抽过信纸,三下五除二展开来,毫不客气地说:“陶南风,我先帮你看看,杜书记这首诗到底怎么样。”
陶南风点了点头。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在陈志路手中,好奇地思忖:不知道杜书记写的是什么诗。
七十年代的诗歌创作正是旺盛时期,有朦胧诗派、白洋淀诗群、中国新现实主义三大流派,涌现出大量的诗歌作品,在学生、知青、文化人中流传。没有印刷品,那就手抄;没有手抄本,那就口口相传。
朦胧诗派的代表人物食指被誉为“知青诗魂”,一首《相信未来》曾以手抄本的形式在知青中广为流传,诗中开篇激情澎湃、寓意深刻。
“当蜘蛛网无情地查封了我的炉台,当灰烬的余烟叹息着贫困的悲哀,我依然固执地铺平失望的灰烬,用美丽的雪花写下:相信未来。”
陶悠自然也是爱诗的,她崇拜的建筑女神林徽因便是个诗人,“一身诗意千寻瀑,万古人间四月天”。可以说,杜晨哲这一招正投了她的脾性。
杜晨哲将手背在身后,微笑而立,等待着自己的作品被宣读。
陈志路开始读的时候,态度有些轻慢,但越读越心惊,声音不由自主地高亢起来。
“把年少的梦想装进行囊
秀峰山的农场,就是我的远方。
把脑中的幻影丢进竹筐
夏蝉长鸣,那是我劳动的地方。
我是在苦海飘荡的小船
被寒风推着向前
太阳消失在地平线上
我不知道,我会去往何方。
……
金黄的麦穗飘香
织成一片丰收景象
你是那一道光,你是所有希望
再暗的夜,也能驶进幸福的海港。”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这一刹那,所有语言都显得苍白,思想在这首诗中找到了共鸣。
知青远离家乡来到这个农场,丢下钢笔课本上山下乡,怎么可能没有迷茫的时候?可是这首诗没有沉浸在颓废之中,描绘出充满希望的未来。
这就是朦胧诗的魅力。通篇没有提到一个“爱”字,却字字没有离开“爱”。谁是那一道光?谁是所有的希望?是谁引领小船驶进幸福的海港?
陶南风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虽然她不爱杜晨哲,但他的诗却给她带来极大的震撼,整个人仿佛钉在地上,一动不能动。胸口涌动着浓浓的情绪,那是深深的感动。
这,就是诗歌的魅力。
乔亚东也站在原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懂诗、爱诗,但却写不出来这样的诗。杜晨哲在秀峰山农场一待就是六年,经历过无数艰难苦楚,正如诗中所写“我是在苦海飘荡的小船”,想想都替他揪心。
叶勤忽然双手相击,发出“啪!”地一声,“杜书记,你有没有想过投稿?你这诗词句优美、充满情感,不如投到江城的《诗社》杂志!”
杜晨哲微微一笑,眼睛看着陶南风:“我把这首诗送给你,怎么样?”
陶南风定了定神,摇了摇头:“君子不夺人所好。”
乔亚东也反应过来,从陈志路将写着诗歌的格子纸拿过来,看着纸上漂亮的钢笔字,先赞了一句:“杜书记从心底流淌出来的诗歌,果然是真情实感,动人心魄。”
说罢,他将格子信纸折好,郑重地放回杜晨哲的手心:“这么美的作品,你不应该送给任何人,投稿吧,你应该让它被更多人看到。”
大家的赞美让杜晨哲如饮美酒,不知道身在何处,原本还想借诗喻情向陶南风表白,现在心思完全转到投稿一事。
“你们真觉得这诗好?投稿的话……会发表吗?”
叶勤站出来:“你如果相信我的话,等雪化通路,我帮你投出去。我哥就在《诗社》杂志上班,我直接寄给他。”
杜晨哲听着心头火热,看着眼前这个留着俏皮短发的叶勤,兴奋地将信纸交到她手中:“相信、相信!都是知青,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呢。那我这首小诗就先放在你这里,你寄出去了记得告诉我一声啊。”
等到将德县知青代表送走,陈志路与乔亚东相视一笑,抬手一击掌。
想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把陶南风拐走?休想!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