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得流油?真有可能。
回到知青点,乔亚东召集大家开会,讨论要不要凑钱买炸药。
江城知青中,除了魏民、李惠兰、叶勤,其余十七个人加入到了修路队。大家都着急着通车、卖矿、赚钱呢,一听说炸开石壁可以加快一倍的进度,都纷纷表态:
“能够用炸药的话,那我们凑钱!”
“不能让向场长一个人出,那笔钱是他在战场上流血受伤换来的呢。”
“我手上还有五块钱,班长给你。”
“我,我的钱刚买了双解放鞋,只剩下一块六,都捐出来。”
大家将钱一骨脑地往乔亚东手里塞,看着往手中的零碎钞票,乔亚东胸中有热流涌动,他从包里翻出三张大团结,慷慨地拍在桌上:“这是三十块钱,我捐出来。”
乔亚东每个月除了十六块钱补助,父母偶尔还会寄钱来。这三十块钱一亮相,大家就知道乔班长的家境十分优越——这可是两个月的知青补助啊!
陈志路一咧嘴,拍出二十块钱:“我跟上。”
封山之前陶南风收到父亲寄来的五十块钱,一直舍不得用,准备攒着做路费,等农场工作清闲下来就请假返家。现在看大家一个个都恨不得把家底掏空,微一沉吟,悄悄走回屋内,从藤箱底层翻出那五十块钱,恋恋不舍地全部拿出来,一口气将这些钱都交给乔亚东。
“我捐五十。”
看到这五张崭新的大团结,知青们都张大了嘴:“哇哦~~陶南风你好有钱!”
萧爱云着急了:“陶南风,这是你爸爸年前给你寄的钱,你怎么都拿出来了?你不是说要攒着当回家的路费吗?”
从秀峰山到江城,顺利的话要四天三晚,中间换火车、中巴、轮船几种交通工具,吃饭、住宿、交通都得花不少钱。
哪有知青不想回家?只是平时农场没有假,来去辛苦耗时。算起来如果没有十天的长假,如果没有足够的财力支持,根本没办法回家探亲。
陶南风摆摆手:“没关系,我再慢慢攒,先把路修好了再说。”
陈志路看着陶南风,忽然脸一红,从贴身口袋里又掏出十块钱:“那个,我这里还有一点儿。”
陈志路这人鬼精鬼精的,他父亲是氮肥厂采购科科长,油水挺足,对他这个小儿子也豪爽大方。他虽然花钱狠,但积蓄还是有一些的,拿三十块钱出来,并不难。
郭俊智微微一笑,秀气的脸庞上带着一丝腼腆:“我有钱,我也出五十吧。”郭妞可是舍得到山下打长途电话的人,岂能没有钱?
这么一凑,大家这才发现江城来的二十个知青中,有钱人有五个。
陶南风、郭俊智:50元;
乔亚东、陈志路:30元;
叶勤:20元;
其余知青有的五块,有的两块,最后合起来一数,竟然有两百零八块六毛!
大家欢喜地对乔亚东说:“班长,赶紧把这个钱给向场长,明天就去买炸药。”
乔亚东担心向北明天一早离开,便约着陈志路一起赶到南坡大队向家坪,将这笔钱交给向北:“向场长,这是我们知青捐出来的钱,给你买炸药。”
钞票用一块蓝白格子包着,有十元、五元、一元、五角……厚厚一迭子,这都是知青们的积蓄啊。向北看着这些钱半天没有说话,心中有巨浪翻腾。
眼前这些十几岁的少年,慷慨而热情,二十个人拿出这么多钱,绝对是倾尽所有。
想到他在农场三年,修路队队员们个个豪爽善良,穷得掉渣;罗宣抠搜、黄兴武斤斤计较、焦亮表里不一,却吃香的喝辣的。
原以为这世道就是这样:越有钱、越小气;越小气,越有钱。
偏偏这些江城知青打破了这条规则。
——他们善良、慷慨、大方,有理想、有目标,这个世界若由他们当家做主,才有希望变得更加美好。
向北没有再推辞,抬手将钱收下。
火药许可证很快就办了下来,向北按照先前的计划,买回来四桶黑火药,剩下的事情便是怎样炸石壁。
石壁高逾十丈,崖底只有一条仅供一人通行的小道。
站在崖底,抬头看着眼前巨大石壁,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这一堵灰色山墙。扑面而来的压迫感,就连野外作业经验丰富的老修路队队员们都有些发怵,双腿不自觉地发软,非得伸手撑住石壁方才站得稳。
死亡之路,修起来难度大啊。
杨先勇查看半天,问道:“这路怎么炸?”
向北以前在军队开山炸路,对火药并不陌生,仰望着石壁回答:“先钻孔,安好引线之后一起引爆。”
杨先勇继续问:“那怎么钻?钻多大孔径?需要放多大的火药量?”
向北大手一挥:“均匀分布吧,我先上去试试。”他将袖子向上挽了两圈,走到石壁前准备打孔。
“等一下。”陶南风拦住了他。
向北疑惑转头,正对上一双清澈似溪流的明眸。
陶南风的声音很有特色,仿佛秋风拂过低垂的小麦,音色饱满而低沉,又有点像轻轻拨动大提琴的弓弦,悠长、充满磁性。
自从经历那一场残酷的战斗,整个尖刀连只活下来自己和苗靖两个,向北便感觉自己的心就像一棵枯死的树,对什么都有些淡淡的。遇到这一批江城知青,他的心才慢慢活了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站在狭窄的小路,突然听到陶南风的话,再对上她那双会的眼睛,他感觉心中那棵枯死的树在春风吹拂之下泛出嫩芽,枝条在风中轻轻摇摆。
向北眼睫微动,强行将内心的悸动压了下去:“怎么?”
陶南风弯腰从工具筐中取出一支铁钎、一柄手锤,目光沉稳地看向前方:“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