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节(2/2)

有人在稻田里挥汗如雨;有人蹲在田埂边歇凉;有人穿着棉袄戴着棉帽站在茅草房旁边傻笑。

“哦——”底下传来一阵惊呼。

知青,指从1950年开始,尤其是1966年高考制度中止之后,一大批自愿从城市下放到农村、农场、兵团务农及开发保卫边疆的年轻人。

每年均有上百万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本着“我们也有两只手,不在城里吃闲饭”的思想,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从城市到农村,文化、思想、观念均受到冲击,艰苦的环境铸造出勤奋务实的态度、超强的团结意识。

江城建筑大学校园里有一批工农兵大学就是从知青群体中推送出来的,对那段时光铭记在心。一看到幻灯片上放映着一张张知青的照片,都兴奋地叫了起来。

“知青!上山下乡的知青!”

陶南风微微一笑,笑容和煦似春风拂面,令人心情舒畅。

“我是秀峰山农场推荐来大专班进修,从68年开始,德县、岳州、南县、江城……陆续往秀峰山农场输送了近三百名知青。农场海拔一千五百多米,不通水电,只有一条崎岖山路与镇上相连。因为地处偏僻、交通不便,砖、瓦、水泥、钢筋等建筑材料运到山上非常艰难,所以……这里的住宅条件很差。

差到什么程度呢?大家请看这张照片。

茅草为顶、木柱木屋架、竹片为墙,夯土地面,八人一间的大通铺。语文课本里所说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在这里可以得到完美诠释。”

所有人脑子里都冒出那一句:“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

有的人扑哧一笑,有的人却眼眶一红。

“这一群知青,在农场奉献青春与汗水,年龄渐长,很多已经到了结婚成家的年龄。再住大通铺显然已经不再合适,为他们重建知青点,便成了我这个基建科科长的任务之一。”

陶南风的声音低沉而柔美,似大提琴奏响的尾音。在她的讲述中,渐渐将众人带进一个基建故事之中。

现有居住条件严重不能满足知青的居住需求;

地处高山、建筑材料获取不易,建造成本高。

不同知青对住宅的需求参差不齐——未婚的希望居住配套完善的单身宿舍;已婚的希望夫妻共处的私密空间;有孩子的希望能够有可变的建筑空间,年幼时方便照顾孩子,长大后孩子拥有独立空间。

在这样的情况下想要设计出适宜的住宅,真的非常考验设计师的巧思。

就连在座的教授们都皱起了眉毛。

“居住人群需求层次不同,这样的住宅非常不好设计。”

“可以分为单身楼、鸳鸯楼、家属楼来设计嘛,为什么非要把这三类人群聚在一个空间?”

“老陶,你家姑娘勇气可嘉,只是这回她要设计的作品难度太大了,行不行啊?”

吴贤玲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白了说话人一眼:“你懂什么!我是评委,陶南风的作品我看了,绝非一逞孤勇,而是深思熟虑。”

被吴贤玲怼的老师摸了摸鼻子,自我解嘲地说:“吴老师挺欣赏陶南风的嘛,也是,你们五个评委都提前看过,自然是知道的。”

陶守信心情好,难得出面打了个圆场。

“大家都沉住气,先听南风怎么陈述。要是有问题,等下有问答环节,尽管提。”

陶南风略微停顿了一下,冲汪燕做了个手势。

照片从幻灯机上拿走,换上来一张手绘建筑平面图。

平面图投影在白墙上,配合着齐明学微微抬起的建筑模型,知青宿舍楼的建筑平面展示得清清楚楚。

“我有位好友,是江城毛巾厂子弟,家中姐弟五人,她从农场返家时,家里连让她睡觉的一张床都没有。

大姐结婚怀孕,却还没有分配到单位住房,夫妻俩只能先在娘家借住。二姐与四妹睡一张床,与大姐、大姐夫夫妻之间隔一道布帘。父母则与小儿子住一间房,客厅、走道里堆满了一家人的物品,蜂窝煤、旧家具、鞋帽衣物……家里根本没有下脚的地方。

谁不想住新房?谁不想有单独的卧室、单独一张床?谁不想有大厨房、大厕所、大客厅?谁不想有私密空间?

可是我们现在穷,没有钱盖那么多房子、没有能力建那么大的房子!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疪天下寒士俱欢颜——这是我的梦想,也是我们所有基建干部的梦想。”

说到这里,陶南风眼前闪过萧爱云父母家那阴暗的住所、逼仄的空间,空气中散发着的各种气味。

陶南风的目光迎向周若玮,带着一丝锐气,周若玮听懂了她的潜台词。

——设计理念超前是好事,可是设计者更应该立足于眼下。理论如果与实际情况脱钩,那就成了空中楼阁。

决赛

周若玮觉得脸颊有些发热, 下意识地转过头想在人群里找到冯悠。

冯悠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她对自己说的每句话都像是从自己内心里长出来的一样,让他感觉愉悦舒畅。

没有……这么重要的场合, 冯悠竟然没有来。周若玮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低头不语。陶南风的设计理念与他不合,这很正常。

服务的阶层不同,想法自然不一样。

周若玮设计的住宅是供单位中层以上干部、专家等居住,他们衣食无忧、条件优越、需求自然要比普通老百姓要高。

厨房、厕所面积增加;

室内走廊式布局降低房间的使用率。

——这一点但凡学建筑学的谁不知道是一种浪费?

但适度的浪费,是为了保证更好的生活, 难道不对吗?

陶南风设计的住宅是为年青人、普通职工服务,他们面临着结婚、生子、就业等多重压力, 收入低、开销大, 是最普通的社会大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