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还想比,只是状态不够好,缺乏足够的信心……”说完这句话后,温絮白停顿了一阵,像在审慎斟酌,才又继续慢慢地说:“我会尽量休养身体……如果能出门,我去看你的比赛。”宁阳初在电话的那头怔住。他被罪恶感煎熬得死去活来,却又像是忽然又走起狗屎运,做了最幸运的人。他只是崩溃得受不了了,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该和谁说……才打了这通电话。已经是深夜了,他其实没想到温絮白会接电话,他只是想听那个语音留言的信箱。信箱里的温絮白声音很好听,沉静笃定,叫人一听就能静心。他没想过温絮白会接电话。他从没敢想过,温絮白会来看他的比赛。……比赛那天,宁阳初特地给自己脑补了好几个上颁奖台的姿势。他不停猜测,温絮白会坐在看台的哪个位置,远还是近,视野清不清楚——温絮白的身体好一点没有?是不是要坐轮椅,他去给温絮白推轮椅。温絮白肯定不会游泳,天呐,无所不能的温絮白,居然也有不会的事。他要大声嘲笑温絮白,然后推着温絮白的轮椅到处跑,让对方也勉强体会一把低配版大摩托车的风驰电掣。能不能到处跑?会不会让温絮白不舒服?要不他还是带温絮白去他的训练场吧,那里有浅水区,还有好几个天然的地热温泉,对身体很有好处。他要把金牌挂在温絮白的脖子上,给温絮白颁奖,宣布温絮白是天下宁阳初不敢再去想那些事。
温絮白不在了,这件事里有罪的人很多。八卦新闻刀光剑影,句句暗指裴陌,又影射没有出席葬礼的温煦钧、温煦泽。人活着的时候,他们说温絮白是累赘枷锁、纠缠不清。现在人死了,他们开始转性,假惺惺审判追凶。宁阳初不懂这些,他只知道流言蜚语可恨、裴陌可恨,最可恨的是他自己。他是懦夫,是胆小鬼,是帮凶。谁给他的胆子,他竟然还敢号称是温絮白的朋友。……宁阳初抹了把脸,抓过角落的衣服,胡乱套上。他不想再看裴陌的那张脸,转身朝外走,随口对教练说是要去洗手间。宁阳初没去洗手间。他撬开了锁着的废弃防火通道,从楼梯跑下去,没告诉任何人,径自离开了比赛场馆。“人呢?!”教练等了半天,没见回来的人影,终于想明白一个大活人居然就这么跑了,暴跳如雷,“快把人找回来!下面还有比赛呢!胡闹……”“不用找了。”裴陌说,“让他退赛吧。”教练愣住,脸色不安地来回变,快步走到裴陌面前,支吾着想替宁阳初解释。宁阳初最近的状态的确太差,可毕竟事出有因……团队里的心理师评估,宁阳初可能出现了一定程度的心理障碍。他根本听不进去教练组的分析,咨询师的疏导也一样——每次都是没几分钟就走神,好不容易被叫回魂,立刻脸色煞白往门外冲,谁也拦不住。逃出去的宁阳初,倒也不会去什么难找的地方,只是反锁上门,躲在洗手间里翻肠倒肚地激烈干呕。这种状态下,实在很难苛求他比出什么好成绩。“是……是最近才有的情况,可能是压力太大了。”教练是裴氏雇的,其实清楚这一档子糟心事,终归不敢明说:“调整调整,给他一段时间消化,说不定会好的……”……话是这么说。话是这么说,但其实团队每个人都清楚,这种预期其实渺茫,宁阳初的状态很不乐观。他的心结在温絮白、裴陌和裴氏。他游泳、比赛、拿金牌,也是为了温絮白、裴陌和裴氏。宁阳初最后一次拿金牌,那场温絮白本该来看的比赛……那时候的宁阳初状态其实就已起伏严重,几次失误丢金。但那一天比赛前,他却前所未有的雀跃。宁阳初硬要拽着所有人,不厌其烦地没完没了交代——他有个天下第一大好人朋友,今天要来看比赛,可千万要帮他照顾好。大好人朋友身体不好,可能是坐轮椅来,也不知道买没买着合适的特殊票。要是没有观众席的好位置,让朋友坐教练席也行……“坐教练席?!”教练差点让他气出心梗,“你让他给你看动作?分析问题?定比赛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