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阳初的脸色苍白,他恍惚着坐在酒吧的木质柜台上,手里被塞了块蛋糕压惊。宁阳初茫然地吃蛋糕,看清上面插着的柠檬片,心脏一跳,仓促抬头:“絮——”他想叫“絮白哥”,想起裴陌还在,咬着舌尖把话吞回去,却晚了一步。裴陌看见他脱险,看见影子,转身追出酒吧。裴陌拼命追上那个离开酒吧的人影。他跑得喉咙发干冒火,终于在被海浪打翻之前,狼狈地扑上去,死命将对方扯住。“……是我错。”裴陌哑声说,他的喉咙像是有刀子在割,嘶哑得仿佛吞了十斤海沙,“你完全可以直接惩罚我,为什么非要这样?你——”说完这话,裴陌就意识到,原来一直以来他对温絮白的态度,是真的恶劣到了这个地步。对着那个温絮白,他已经不会好好说人话。裴陌把喉咙里的刀子吞下去,他垂在身侧的那只手痉挛了两下,吃力改口:“……你做什么噩梦了?”原来他也能说这种话——在温絮白还活着的时候,他从没这么试过,也从来都不知道。那么……在温絮白活着的时候,他是不是也能上楼?从那个台阶上去,去看看温絮白。是不是其实不会把人累死?裴陌避而不想这些问题,也不去找答案,反正他已经找到人了,只要直接问就行:“温絮白。”他垂着视线,木然地问:“你疼不疼……”……古怪的感觉让他刹住剩下的话。裴陌抬起头。他的脸色变得苍白和慌乱,又像是看见什么极荒唐的事,这件事变成落下来的最后一根稻草。他认错人了。被他拽住的根本不是温絮白。不是温絮白,他没找到温絮白,没人知道温絮白疼不疼,因为这只是个不相干的陌生人。只是张完全陌生、他根本不认识的脸。裴陌试图找遍整个海滩。但这收效甚微, 因为海滩的范围太大,根本没办法靠人力翻找。没有任何绝地逢生的转折留给他。那个被他认错的人,只不过是趁乱逃了一杯酒的单。趁着他愣怔, 就拼命挣脱开, 头也不回拔腿就跑。裴陌握着照片, 想问那人见没见过温絮白, 还没张口, 眼前已经没了人影。他连温絮白都认错,这样的结果也并不意外。
没有痕迹,没有线索。他找不到温絮白。……天快亮时, 裴陌回到那个酒吧。残局被人收拾过,倒下来的酒柜被重新扶正, 摔碎的酒瓶和四溅的酒水也已经清理干净。酒吧已经关门了,里面没有客人,写着今日特调的黑板倒扣在吧台上。宁阳初不在酒吧里。裴陌拦住一个正在拖地的酒保, 哑声问:“你们……老板呢?”他回来赔偿这里的损失, 也想从宁阳初手里买下这家酒吧。温絮白两次出现在这, 一次是买姜汁可乐,一次是救宁阳初——这个地方又离那间小公寓很近。这些证据都表明, 在这个酒吧里,很有可能守到温絮白。宁阳初也没接手酒吧多久, 相应的手续都在店里, 要重新过户应该很容易。裴陌一天也不想等, 现在就想和宁阳初谈这件事。最好宁阳初立刻同意, 立刻把酒吧过户, 让他有线索找到温絮白。“他开价。”裴陌说,“我买下来, 多少钱都行。”酒保见过裴陌一次,那次他就觉得这位先生疯疯癫癫、很不正常,这次就更确信:“先生,我们打烊了,您去别的地方喝酒吧。”这人在店里弄翻酒柜,险些砸到老板,一句道歉的话都不说,推门就往外跑。那么沉的酒柜,要是真把人砸伤了,难道是小事?酒保认定了裴陌是逃避责任,才会在当时慌乱跑掉。至于现在又回来——谁知道是为什么?说不定是怕被起诉,这也算伤人未遂。至于什么要买下酒吧的疯话……听听就算了。开在海边的酒吧,值钱的是酒水,至于地方则只是个临建的小木屋,不值什么钱。况且也没法再卖,因为再过几天,酒吧就要拆了。“……你说什么?”裴陌愣怔了足有十几秒,“宁阳初……要把这拆掉?”宁阳初买这家酒吧,难道不是为了温絮白?宁阳初要报复他,只要冲着他来,做什么都无所谓——为什么要拆掉酒吧?连这里都拆了,要他到哪去等温絮白??酒保其实不理解这些人为什么一个两个都执著酒吧,但还是扔下墩布,直接去柜台里翻了翻,找出张皱巴巴的传单拍给他。“不是新老板要拆。”酒保不耐烦地说,“是这片地方让人买了,要做私人旅游区。”传单上写得相当诱人,看起来是那种一整片的封闭旅游区,所以这一片全都得拆了,重新规划,再重新做整体装修,力求风格一致。除了这些,还有不少私人住宅也被买下,准备做成一体化的统一民宿,让游客宾至如归,有完整和圆满的海滨度假体验……裴陌死死捏着那张传单,呼吸变得异常粗重。他盯着上面的内容,喉咙动了动,脸上忽然痉挛了下,现出某种真正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