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毁国运、要害他们供奉的神仙娃娃, 这莫非不是要杀人?!“左右都是死!”老石匠身后, 一个青壮农户厉声喝:“我们就没打算活着回家——我们这儿的人死绝了, 外头还有!”老子死绝了还有儿子, 儿子死绝了还有孙子, 男丁壮劳力死绝了,还有勤恳坚韧的妇人, 还有等着长大的娃娃。仙人、妖魔,是什么都无所谓,别想占了这庙。这是保风调雨顺的庙,是最灵、最心软、最有求必应,保人人都能吃饱饭的神仙娃娃。什么人才会逼着他们,将这样的神仙交出去?定然是妖魔,是九幽地狱出来的恶鬼。人不杀鬼,莫非等着被鬼敲骨吸髓、吃干抹净么?!……洛泽盯着这些凡人。他盯着这些竟不畏死的凡人,错愕之下,涌出羞恼至极的暴怒。这份暴怒彻底将他冲垮,像是看不见由地下钻出、密密麻麻勒住他的锁链。洛泽周身仙力涌动,阴鸷寒气穿梭四溢,眼看就要喷薄而出,将这些不知好歹凡人彻底撕碎。就当这些寒气要凝成冰箭的瞬息,洛泽眼中闪过惊惧,倏地定在原地。……他看见燕玉尘。那具躯壳还被这些找死的凡人护着,而拦在他眼前的这道神魂,轻而易举,就将那些冰箭化为轻烟。这绝不是——绝不是他挑中的那道废物残魂!洛泽盯着眼前身影,面色渐转青白,瞳孔在恐惧下隐隐悸颤:“你是谁?你是什么人?”庄忱也想了想要怎么自我介绍。这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失误,他来之前,忘了跟系统商量个炫酷点的名号。洛泽眼睁睁看他抬手,凭空画了道符文,天地灵气涌动,连那阴鸷冰寒的仙力竟也不受控地被吸引进去,瞳孔里已叫惊惧占满。“你们这里的仙不难修。”庄忱说,“我试了试,进展很快。”进展很快,像这种修仙世界,只要潜心寻找,总有些剑走偏锋的办法能用。譬如一道早已碎裂湮灭的残魂,的确活不过来,没法转世,连做鬼也已很难。……但做个庇护一方的地仙,就容易得多了。洛泽脸色惨白,死死盯着眼前这道不散的阴魂,眼中透出绝望。他本就是靠着泥塑金身才能存世的魂魄,泥塑碎了、金身毁了,连仙力也被剥夺,一时竟生出毁了这一方人间的煞气。“是你们逼我。”他低声说,“非我本意,你们该死,是你们逼我……”庙宇动摇,地面裂开,数不清的恶鬼呼啸而出。他早做了布置,以魂魄之力催动,四方劫云涌聚,雨势骤然滔天。
“我不管你是谁。”洛泽寒声说,“不想灭国,便叫燕玉衡来!”他倒要看看,这人间帝王是否也不介意……举国毁于一旦。他就算回不了天上,也势必要报复这些人,报复这不识好歹的人间王朝,叫此处灾殃横行民不聊生。洛泽眼底煞气愈盛,脸上反倒露出冰冷笑意,顿了顿正要向下说,庄忱却忽然侧了侧身。这动作很古怪。为什么要在这时候,忽然侧身?疑惑只在他心头盘桓一瞬,洛泽听见“喀嚓”一声响,茫然低头看时,只看见一支白羽箭。他的身体,不知何时竟已被眼前这神魂冻结,凝成了一块坚冰——这块坚冰被白羽箭射中,细细的裂缝向四周蔓延。他看着那些农户石匠……那些再普通不过的凡人,抄着锄头,狠狠砸碎凄厉鬼气。农户日日劳作,石匠顶着烈日采石刻碑,阳火最旺,根本不惧什么劳什子厉鬼。昆仑门人隐在人群中,捻诀捉鬼熟练至极,有人抽空抬头,往不远处看。……第二支箭追过来。洛泽往箭来处看去,看见新帝,张了张口,喉咙里竟像也结了冰。“你……放肆。”洛泽喉中咯咯作响,“你杀了我,便是弑仙……”无论如何,弑仙终归有罪。哪怕是人间帝王,做了这种事,也再难上那登天梯。新帝神色平淡,张弓搭箭。第三支白羽箭钉进坚冰。清脆裂声里,坚冰倏然碎成冰屑,片片崩飞的锋利碎屑,被那道神魂顺手收敛。庄忱随手定住摇摇欲坠的庙宇,哪怕砖石皆碎裂、木柱动摇不堪,这座庙也再塌不下来。“你究竟……”洛泽的魂魄将湮未湮,在一片青雾里盯着庄忱,仍想不通,含混发问,“你是……天道?”庄忱还没想过这个设定,稍作考虑,觉得不错:“可以是。”青雾匪夷所思地盯着他。可以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可以是?天道究竟是什么,究竟什么才是对、什么才是错?为何过去在天上做惯了的事,如今就不行了?这些疑问都来不及再被想清楚,青雾已叫一阵穿堂风吹散,他再来不及说半个字,就湮灭得无影无踪。系统的任务简报,也就写到这。至于后面发生的事,也不一定非得事无巨细的报上去……比如洛泽灰飞烟灭,死得不能再死了。南流景倒是没死透,被天道化作不能动的石头,镇洛泽放出来的那些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