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
湛蓝的天空下,雪山连绵起伏,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压得平平整整的滑道从各座山头顺着坡面展开,一直铺至山脚,时不时有飘逸的身姿飞驰而下。
中间最宽的一条滑道上,一名穿灰色滑雪服的男子手持滑雪杖,正以极快的速度画着弧线下滑。突然,从他前方的侧道穿出来一名红色上装的女子。她在交汇处猛刹一下脚底,放缓了速度,有些犹豫地转头向后张望。就在这一瞬间,她被灰衣男人从背面撞飞,在坡上翻滚几圈趴在雪上不动了。
灰衣男人迅速爬起身来,把自己脚上长长的雪板踢掉,来到女子身边帮她翻过身来。
“你在流鼻血,”他费力地卸下她脚上的雪板,“还有哪里不舒服?”
红衣女子的护目镜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露出一张清丽的面孔。她看起来还有意识,自己捏住鼻翼有气无力地说:“浑身疼。“
“别动,不知道骨头有没有事儿。”灰衣男人拿出手机拨打了滑雪场的紧急电话,不一会儿便听到雪地摩托的巨大轰鸣声从远处传来。
山脚下的管理处小屋里,暖风从炉子出风口呼呼地往外吹。简陋的小桌旁,当事人各据一方,一位穿着滑雪场制服的中年男人在中间的板凳上落了座。
“能讲下当时的情况吗?”
“我在主道,她从侧道出来。她减速了,是我从后面撞的她,我全责。”灰衣男子摘下了护目镜,他看起来年近四十,眼神有力。
年轻女子已经止住了鼻血,她软软地靠在椅背上看了男人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游客个人的事故不在滑雪场的责任范围内。这是两位的驾照复印件,麻烦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交给对方,自行调解。”工作人员熟练地把两张纸和笔推到二人面前,然后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办公位。很明显,这是不准备再管了。
年轻女子接过对面递过来的纸瞄了一眼,马上抬起头看向对方。与此同时,男人也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手里捏着她的驾照复印件。
“纪小梅?你是中国人?”
女子点点头。
“和我说话有问题吗?”
“没问题。”她终于开了口。
“我叫雅乐川,现在先带你回市区医院检查一下。你开车来的?”
“今天不是,跟同事一起来的。”
“很好,我的车就在旁边的停车场。你现在能走路吗?能走你就把衣服换一下过来,没问题吧?”
“没问题。”
雅乐川把车打着火,电台音乐响起。他单手扶腮,看着手里的复印件,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十几分钟后,复印件上的女人在他车前招了招手。他放下车窗,示意她上车。
纪小梅哗的一声拉开了后车门,看着杂乱堆在一起的雪板和靴子的车厢,她一时愣住了。
“到副驾驶来。”雅乐川没有回头。
安静的车厢里,纪小梅靠在椅背上,一直侧头对着窗外。这么看上去她安静又温顺,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雅乐川不动声色地看了她好几次。
幸好她的骨头没事,只是一些擦伤,雅乐川轻舒了一口气。
纪小梅把裤腿放下,又把毛衣袖子卷到胳膊上方,“医生,还有这里。”
雪白的肌肤上,一大片青紫格外触目惊心。雅乐川看了一眼就转过头去。
“麻烦您把这些都在诊断书里写清楚了。”纪小梅又叮嘱道,她不像受了伤,倒像是在跟商家谈索赔事宜。
他微微勾起嘴角,这个女人,有点儿意思。
两人从医院出来,天色已经全黑了。
“我饿了。一起吃个饭?”雅乐川按亮了车,停下脚步看向纪小梅。
纪小梅露出明显的惊讶神色,她打量了这人好一会儿,才轻轻点了点头。
不出她所料,雅乐川开车带她来的这家店,入口看起来就是一户普通的人家,仔细观察才能发现门上特殊的金属光泽。一位系着黑色围裙发髻高高盘起的女侍者带路,引导他们穿过昏暗的走廊,在最里面的隔间里入了座,这里再无他人。
注意到纪小梅打量周围的眼神,雅乐川笑笑,“别怕,我只是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纪小梅回给他一个无所谓的微笑。
“我的名字很少见,”雅乐川拿起侍者送上的热乎乎的手帕擦了擦手,“我猜,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吧?”
“还有两个月选举,这个时候您应该忙着拉选票吧?”纪小梅的表情并无变化,“议员先生。”
雅乐川笑出声来,“是,今天好不容易抽一天空来透透气,结果……”
“非常抱歉。”纪小梅的脸上却看不出一丝道歉的意思。
女侍者送上精致的前菜,两人细嚼慢咽起来。
雅乐川先打破了沉默,“中国很大,你老家在哪儿?”
纪小梅似乎对这种问题已经免疫,她打开地图应用定了位,然后把手机从桌上推到对面。
一只黝黑的大手按住了她的手背。
“你没有戴戒指,”雅乐川轻轻摩挲她纤长的指根,他无名指上的男戒幽幽地反射着银光。
纪小梅抬头平静地看着他,“没用的。我做不了爱。”
这直球打得雅乐川一个措手不及,他惊讶地笑了好几声才接上话,“你这个人真是……有意思。什么叫……做不了爱?这不是女人的本能吗?”
“字面意思,”纪小梅耸耸肩,“做不下去,做一半就受不了,会逃跑。”
“这倒是第一次听说,”雅乐川反而来了兴趣,“你是性冷淡?一点儿都不会想要吗?”
纪小梅停了一会儿道,“想的。”
“那是欲望中途消失了?”
“我不知道。”
“能告诉我原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