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要事,即为到城里看房。
在凡间,无论富贵贫苦,都有一处落脚地,或金玉满堂,或家徒四壁,乃至路边小狗也有属于自己的小窝。白绥想起过去寄居的地洞,虽黢黑森冷,却也供他生长。如今既已收养小狼,就不该让它随自己四处奔波,应当为它寻一处安稳的地方。
而此刻,白起绒正晃着毛绒屁股在村里四处闲逛,看到喜欢的树桩就想撒尿做记号,但想起今早的教训,怯怯缩回了后腿。转头又被扎着两揪冲天炮的女童吸引了注意,跑到跟前,用大尾巴扫了扫人家,高兴得紧,任白绥唤了它几声都没反应。
“白起绒。”白绥再次出声。
这就要走了吗?我还没玩够呢。白起绒竖起耳朵,继续假装没听见。
见小狼还未适应新名字,白绥耐着心喊了数遍,发现唤小狼“白起绒”时,两只圆润的三角耳会不自主高高竖起,带着几分警惕,而唤它“起绒”时,两只耳朵则会松懈地耷拉下来,一副毫无防范的模样。
“白起绒。”
两只耳朵立即竖起。
“起绒。”
两只耳朵立即垂下。
白绥想小狼智力有缺,或许难以理解拆开的名字,还好岁月漫长,他可以慢慢教导它。
事实上,白起绒可比白绥想得聪明多了,敏锐洞察到心上人连名带姓叫它时语调会多一分严肃,透着训诫的意味,而唤它“起绒”时语调显然更平易近人。
“囡囡!”提着满当当菜篮的大娘招呼自家孙女回家,那孙女便是与白起绒愉快玩耍的女童,听到奶奶的叫唤当即清脆回应。
“狗狗再见,我要回家啦!”她礼貌地跟小狼挥手告别。
“啾啾!”白起绒也朝她挥了挥尾巴。囡囡再见,我也要回家啦!不过我不是狗狗,是狼狼哦!
背后传来轻柔的拍抚,落下簌簌粉尘,白起绒扭过身,把另一边屁股朝向心上人。“啾啾!”这边也要拍拍~
白绥唇角微抿,把整只毛绒小狼抱进怀里,力道恰好地按摩它的身体。白起绒惬意极了,不自觉摇头晃脑,耳朵竖立贴上对方唇瓣,感受到灼热的气息吹了进来。
“绒绒。”白绥开口,嗓音清冽低柔,像初升的太阳,照在白起绒蓬松的绒毛上,全身都被烤得暖烘烘的,散发出温暖的味道。
!!!
心上人喊我“绒绒”诶!
白起绒瞪大了眼睛,尾巴不受控制地翘起,如疾风般来回扫荡。
“喜欢这样喊你?”白绥脸上浮现几不可查的笑,连本人都没察觉,与小狼相伴的短短几日,他的情绪波动比过去几十年都丰富。
他将下巴稍压住小狼脑袋,对着微颤的耳朵又轻轻唤了声,“绒绒。”
嗷呜~耳朵要尿尿了!白起绒承受不住,赶忙从心上人怀里挣开,跃回地面。
“也该启程了。”白绥看向小狼,“绒绒,你知道去附近城镇的路吗?”
这我熟!白起绒朝心上人猛摇尾巴,那雪白松软的大尾巴在阳光下仿佛镀了层流金,熠熠星光,下一瞬,这道金光犹如电光石火般冲向远方,无拘无束,自由奔跑。
看来还需找个有院子的房子。白绥想。
“老爷你赶巧了!这房子地段优渥,要不是房主人急着出售,也不会只要五千两。”牙人朝白绥谄媚一笑,“您看合适不?要是合适……”
白绥神色平淡:“不合适。”
他的钱袋不合适,只余几两银钱。
看着安逸躺在院子草坪上晒太阳的小狼,白绥尝到不忍心的情绪。“绒绒,走了。”他道。
“啾?”白起绒歪了下头,屁颠屁颠跟了上去。
凡人又是靠何谋生?
离开院子,人群涌动,纷纷朝公告墙拥去。白绥从前并不识字,寻找小狐狸路上曾去过学堂,和屋里的孩子们一块受了启蒙,名字也是那时琢磨来的。但他双目受过伤,视物比常人模糊些,看不清布告内容,不得已施法来到前排。
除去寻人启事、缉拿重犯的帖子,还有许多请求斩妖除魔的悬赏公告。他仔细看了看末尾的赏金,揭下价值最高的布告。
“哇!”
“这张布告贴了小半年了吧?至今无人敢接!”
“壮士!吾辈楷模!”
“别是打肿脸充胖子。”
此起彼伏的议论声响起,白绥置若罔闻,将布告收好,回头却发现小狼不见了。熟悉的经历让他产生一瞬间的慌乱,但很快便冷静下来——属于白起绒的气味还在,就像一根无形的丝线,牵引着他来到……一座辉煌气派的戏台。
白绥知道小狼喜欢热闹,紧绷的心弦顿时松下,线也跟着散了。
戏台底下座无虚席,仅前排有几张缺空,铺着及地绸缎的茶几上摆着琳琅满目的果盘,显然早已有人预定。绸缎做工精致,底边镶着雪白的棉穗,随风微微摇曳。
风?今日可无风。
定睛一瞧,那棉穗下面混杂了一截毛绒绒的雪白尾巴,快活地摇摆着。
这小东西。白绥神色未变,心里淡淡叹了声,目光随意瞥向正招揽生意的店小二。
那对银瞳犹如月辉倾泻朦胧的光晕,小二动作忽而一滞,随即热情迎向白绥:“客官可是来听戏?”
白绥颔首,“两位。”
“得嘞,您这边请!”小二将白绥接至前排落座,恰是小狼藏于桌底的雅座。
冷香淡淡弥散,趴在桌底下的白起绒闻到气味,迅速钻出桌布,“啾啾!”白绥白绥!我给你占了好位置!快夸我快夸我!
蓬松的大尾巴来回摇摆,连带毛绒绒的圆润屁股也跟着晃动起来。看到这副天真模样,想训诫它的意思一下烟消云散。
小狼能有什么坏心思?
“下次不许乱跑。”白绥抬手拍了下小狼屁股,当作教训过了。
白起绒见心上人神情肃穆,忙点头答应。
“啾啾!”下次还敢……不敢了。
戏曲正式开始。
小狼在白绥腿上端正坐好,跟第一天上私塾的孩童一般,求贤若渴地望着戏台。白绥唇角轻抿,抚着它的脑袋,问,“喜欢看戏?”
白起绒仰起脸,用力点了下头。狼生有两大爱好,一是看戏,二是晒太阳,如今又多了一个……心上人。
白起绒害羞地拱了拱白绥胸膛。
随着奏乐响起,幕布缓缓拉开,一名书生打扮的青年出现在众人视野,他年已弱冠,本早该娶妻生子,可家道贫寒,出不起彩礼,妄图凭科举改命,却年年落败。这天,家里又催起婚事,他借口出门读书,在亭中偶遇一位少女。
小狼看得津津有味,尾巴一摇一晃,白绥也不禁看入了神。
书生与少女互生情愫,每夜于亭中幽会。一日,少女告诉书生父亲正为她思量婚嫁之事,但她只愿嫁给林郎。
书生甚为感动,可他无财无仕,甚至请不起媒婆上门提亲。少女说她父亲是富商,如若他愿意迎娶自己,她今晚可去父亲财库取些银钱出来。
“可……”书生犹豫了。
“林郎,你当真愿意娶我?”少女眼神哀哀。
“我自是求之不得!”
“那明晚,我们于此相见。”
白起绒一边看,一边在心里做笔记。凡人娶妻需三媒六聘,才算明媒正娶,好麻烦哦。
它悄悄打量了心上人一眼,恰巧与他对视上,羞得缩了回去,只尖尖竖起的耳朵和绷直的尾巴暴露出它的紧张。
“何事?”白绥握住那把毛绒长尾,捋了一捋。白起绒浑身毛发像炮仗般炸开,在心里酥麻麻回了句,想娶你。
“咚咚咚!”
敲锣打鼓的声音从台上传来。
书生顺利借用老丈人的资金迎娶新娘,夫妻对拜,送入洞房。书生喝得尽兴,醉醺醺来到婚房。“朱娘,我来了。”他满怀期待,小心翼翼地揭开红盖头……
一个肥头大耳的猪头暴露而出,满嘴獠牙,发出“哼哧哼哧”的猪叫。
“喝!”观众席传来接连不断的倒吸气声。
白起绒赶紧抬起头,仔细端详心上人的脸,清洁眼睛。
原来从头开始就没有什么妙龄少女,只有处心积虑设计书生的猪妖。
一场戏终,夜幕随之降临。看客陆续离场,白起绒依恋不舍地凝目戏台。明天还想来看。
耳边响起白绥的询问:“绒绒,明日我将出城斩妖,你欲跟随?”
白起绒想倒他徒手挖心脏的血腥画面,顿时跟个拨浪鼓似的拼命摇头,晕乎之间,望见成群结队的星星跑到了天上,不由得伸长毛茸茸的前肢,打捞星辰。
就差一点!
哎,要是它再长高一点,就能摘下好多好多星星了!
白绥看出小狼的望眼欲穿,思忖片刻,抱起小狼随即高高抛向天空。眨眼睛,白起绒乘着风浪飞过树梢,还没反应过来,身体急速降落,被宽热的掌心稳稳接住。
“啾啾!”白起绒望向白绥,清澈的蓝瞳笼着月辉,闪烁希冀的光芒。
再来一次!
愿望很快得到满足,这回白起绒有了准备,飞到最高点时立即伸手捕获星星,小爪子握得紧紧的,生怕星星掉下去。
“吓着了?”白绥道,清疏的嗓音透着不易察觉的关切。
白起绒摇了摇头,举起手轻轻敲打白绥手臂:“啾。”
白绥不明其意,但看它紧握成拳的山竹爪,试探地将手递了过去。白起绒小心翼翼地张开爪子,把星星放进他手心。
“啾啾!”送给你!
白绥摊开掌心,看到小狼落下的绒毛,嘴角不自禁弯了弯。“谢谢。”他抬起另一只手,安抚它的脑袋,白起绒高兴地直拱他手心。
看戏期间吃过果盘和素面,白起绒肚子吃得滚圆,白绥陪它散步消食,之后前往今日住所。
月色莹白如玉,明晃晃倾泻于屋檐上的琉璃瓦,耀着低奢的光泽。“今夜暂露宿此处。”白绥道。
白起绒正是对一切事物充满新奇的年纪,抬起爪子意欲拨开瓦片。
“不可。”白绥出声制止。
白起绒听话放下爪子,随后在屋檐上躺平,尾巴轻摇,一副求抚摸的姿态。白绥正有此意,拂去灰尘,隔着蓬茸的毛发挼动藏于底下的柔软肚肉。
好痒呀~白起绒忍不住翻了个面,白胖屁股朝向对方。身上忽地一沉,转头便瞧见心上人将脸埋进它雪白绒毛,几乎与它融为一体。尾巴不自觉翘起,搭在心上人雪一般的发上,模仿对方平时抚摸自己的样子,抚了抚。
白绥游走凡间十五载,常年借住屋檐,这天却不同,他多了枚香软可爱的枕头。
小枕头此刻思维活跃,复盘今日看的戏,受益匪浅。凡人不能不劳而获,作为小狼,它更要加倍努力!正好白绥明天出门,它可以趁机干点活,早日挣大钱迎娶心上人。
它的心上人一定是这世间最漂亮的新娘子!嘿嘿!
夜未深,白绥发现他的小枕头流口水了。
“绒绒,可记否?”白绥面色平常,话里流露浅浅忧虑,似外出工作不放心孩子独自在家的母亲。
“啾!”记住了!
白起绒点点头,奶声奶气地背诵:“不可以跑到城外;不可以吃霸王餐,零钱在挂脖钱袋里;晚上在镇门外的柳树旁碰头;还有,一只狼在外要小心坏人!”
耳边回荡小狼叽叽喳喳的叫声,白绥不觉吵闹,弯下身,抚了抚小狼毛茸茸的脑袋:“傍晚见。”
“啾啾!”白起绒翘起尾巴缠了缠他的小腿,依依难舍地告别。
或许比起小狼,白绥才是更需担忧的存在,才踏出镇门没几步,已然迷失了方向。好在气味没有消散。他朝白起绒的方向望去,却早已看不见小狼的身影。
白起绒一个箭步奔到街上,大摇大摆,快乐得像一只狗。一会儿被甜滋滋的糖人吸引,一会儿被香喷喷的肉包牵着走……
不行不行!它可是要努力挣钱迎娶心上人的!可上哪儿能挣到钱呢?
不远处传来喧闹声,一群村民背着箩筐、手握锄头成群结队地向城外出发。白起绒嗅到挣钱的味道,立刻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
跟着村民来到一座矿山,进入洞穴后,村民分队解散。白起绒不忘初心,继续尾随先前为它领路的大汉。
大汉抡起锄头砸向石壁,一下,两下,五颜六色的石头从壁上纷纷掉落,其中一枚亮晶晶的小石子滚到白起绒脚边,它好奇凑了过去。
这是什么?
见周围人摸了摸石头,随后扔进背后筐里,白起绒也有样学样,将小石头放进钱袋里,然后抬起前肢,擦擦额头,再喘一声粗气,“呼!”
没有手可真不方便呀。白起绒懊恼地想。它还要努力修出人形,悄悄惊艳心上人……不行,不能被心上人发现它聪明到可以成精的事情!
钱袋再也装不下,白起绒不得已提前离离场。夕阳通红,仿佛一颗燃烧的蛋黄从树梢中渐渐掠下。白起绒忍不住流口水,擦之,却看到自己四肢变成漆黑,它的尾巴也是!
怎么回事?
没时间舔毛了,得快点去城门口,不然白绥看不到它可要着急了!
金黄的城墙一点点黯淡下去,白起绒等啊等,始终没等来它的心上人。
白绥不会遇到危险了吧!白起绒心急如焚,正要冲去营救它的心上人,尾巴被一只粗糙的大手擭住用力拽到半空。
“逮着了!这小畜生,力气还不小!”浑身长满腱子肉的糙汉往地上啐了一口。
白起绒气得破口大骂:“汪汪汪!”
“这小畜生在说什么?”糙汉问身旁的矮个男。
“听不懂,直觉骂得很脏。”矮个男回道。
“你确定这是狐狸?怎么看着狗里狗气的?”糙汉又问。
“俺是狼!”白起绒在空中骄傲挺起胸板。
“管它是啥,这么肥,够咱俩配几顿下酒菜了!”
糙汉回忆起肉的肥美,不禁舔了舔皲裂的嘴唇:“王二你抓住它后腿,俺先把它皮剥了!”
“毛也别浪费,拿来做围脖!”矮个男补充。
啊!它遇到坏人了!白起绒终于反应过来,奋力晃动四肢。但这糙汉一看就是常年干苦力的,一身牛劲,根本挣脱不得分毫。
正当白起绒陷入绝境,身后传来一道不响但足够让在场人听见的声音。
“让开。”
“没看到老子在忙吗!”糙汉不耐烦地吼道,待他转过身,目光瞬间陷入痴迷。
倒挂半空的白起绒只瞧见一袭赤红鲜衣,青丝如瀑倾泻脚踝,玄色宫绦挽于腰间,勾出劲瘦颀长的身型。它费劲鲤鱼打挺才看清那人长相,即便画面颠倒,也不影响对方惊为天人的美貌。
眉眼若画,红唇上扬,却不见笑意入眼,一股山鬼邪魅之气油然而生,偏又美得嚣张跋扈,叫人难以抗拒,只想沉沦其中。
小动物也不例外。
白起绒近乎膜拜地倒望对方。
天呐,这莫不是……传言中美人救英狼的戏码吧?!
尾巴不受控制地摇晃。
“王二,快掐俺一把,俺没在做梦吧?”糙汉用胳膊撞了矮个男一下。
“嘶,不是梦!”
糙汉脸上顿时露出淫邪的笑容:“今个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前脚刚抓到下酒菜,后脚就有美人送上门!”
“哥,下酒菜的主意是我出的,那这美人……”矮个男咽了咽喉咙。
“滚犊子!”
兄弟俩争执间,隐约听到衣料破裂的细微声响,便见对方腰部仿佛被一根细线割开,断成了两瓣。
那速度太快,连血都不曾溅出。
“你们挡到我的路了。”这是他们生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轻佻游离,很是动听。
随着人首分离,白起绒也从半空坠落,小脸直朝地面摔去。
“啾啾!”哎我的俊脸!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袭来,一阵强风拂来,小狼不偏不倚,摔在胖硕的尸块上,鲜血从断裂的骨肉里缓缓淌出。兴许是人妖有别,再加上白绥徒手挖心脏的伟绩铺垫,这一回直面血腥,白起绒只抖了两抖,下一瞬,所有烦恼与恐惧都被眼前的美景勾走了。
美人凤目微垂,眸如杏红琉璃,映着光煦变幻陆离,似扑闪的泪光,落下一枚淡珠点于眼尾。
比神仙还好看哩!白起绒虽没见过神仙,却很笃定。
风起,吹散千缕柔长青丝,别在耳边的白羽长穗银饰也随之摇曳。
“唰——”
白起绒像弹簧一般猛地跳跃起身,右肢伸长去够飘动的羽毛,然而还没碰到,毛爪就被柔荑似的手轻松捕获,掂量地拎了一下。
“好肥的小狗,看来今晚可以加餐了。”那人声调散漫,尾音透着几分缱绻,以至白起绒一时没反应过来,后知后觉,惊恐得竖起三角耳。
“啾啾啾!”
不可以吃小狗!不对,我不是小狗……呜呜呜别吃我!
“不是小狗,是什么?”那人语调散漫,落在白起绒身上的眼神不咸不淡,像在打量一件食材。
“俺是狼!”白起绒响亮回答,蓬松的大尾巴在空中兴奋摇摆,“美人哥哥,你能听到我说的话?”
对方没纠正它的称谓,淡淡瞥了它一眼,若有所思。
“为什么呢?”白起绒好奇追问。
“你猜。”
美人随口敷衍,白起绒却认真思考起来:“你也是狼吗?”那等它化为人形,也会这么漂亮吗!
尾巴甩得愈发欢畅。
等等,它好像忘记什么事了。
“小狼哥哥,快救救我的心上人!”白起绒焦急求助。
“心上人?”
“是的!他跟你一样好看!”白起绒大力赞美俩人。
“有趣。”美人唇角弧度加深,旋即话锋一转,“可我为何要去救他?”
白起绒愣住。对啊。“小狼哥哥你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来!”白起绒说完,钳制双肢的手松了松,正要挣脱,拴住它的那股力量骤然翻倍,牢牢紧扣,根本抵抗不了分毫。
“我怎会让你独自离开?”美人眉目深情,声音宛如拨动的琴弦,娓娓道来,“你可是我今晚的加餐呀。”
白起绒看到对方朝着河边走去,慌忙蹬腿:“小狼哥哥你要做甚!”
“食材自然要清洗干净才好烹饪。”美人悠悠道,欠身将它浸入河中。冰凉的河水淹没身体,白起绒却未感到害怕,只因托着后背的手像结实的摇篮,温热而有力,细软的指肚穿过毛发搓揉皮肉。
好舒服哦。白起绒忍不住眯了眯眼。
“真脏。”美人话里充满嫌弃,手里的动作却没停。
白起绒也这么觉得。它在煤里滚了一天,早就成了大黑球,双眼也被打结成绺的毛发遮掩,直到梳理柔顺,才露出一双大大的冰蓝色圆瞳。
烟生潋神情微滞。
十七年前,他受伤坠入深谷,灵力亏空,艰涩掐出一道火决。借着微弱的光,他看到了那个家伙,像动物一般蹲坐石樽,浑身赤裸,披着长至脚踝的白发,脸上不带任何表情,宛若神明,居高临下地凝视他。
就是这样一双眼,似晴日穿透冰凌,映照出世间最真实、最纯粹的颜色,叫他魂牵梦萦,恨不得亲手将之挖出、碾碎。
“啾啾!”你抓疼我了!
小狼出声抗议,烟生潋回过神,想起那家伙,浮在心头的恨意翻滚,连带眼前洗白可口的食材也看不顺眼了,从牙缝里阴测测挤出两个字,“丑死了。”
白起绒不敢置信,朝他恶狼呲牙:“你才丑!你全家都丑!”
烟生潋唇角上扬,一把提起它的尾巴,在手中转出花来。白起绒被甩得晕头转向,嗷嗷惨叫,“呜呜呜我不说你丑啦!”
重新回到地面,白起绒发现身上的毛毛都被甩干了。小狼哥哥还怪好的。它晕乎乎地想。虽然对方说要吃掉自己,但它心里非但生不出恐惧,反而莫名想要亲近他。
他身上有一股极好闻的味道,甜甜的,它形容不上来,却很熟悉,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就闻过似的。
“小狼哥哥,我要去找我心上人了,等我找到他,我一定乖乖让你吃掉。”白起绒郑重承诺。
那家伙就有如此重要,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烟生潋盯着它看了许久,弯起嘴角,温柔笑道,“不用找了,你的心上人已经被我吃掉了。”
“不可能!”白起绒一口否定。它仔细想了想,白绥那么厉害,肯定不会有事。
“为何不可能?”烟生潋反问。
白起绒单纯道:“你身上没有白绥的气味。”
“白绥,是你心上人的名字?”
“是的,可好听了!”白起绒臭屁地摇头晃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