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程动工第?一年正赶上经济危机,这项大基建为失业的人们提供了大量的岗位。泰晤士河南岸率先完工,次月第?三次霍乱大爆发,南岸几乎不受影响,而北岸损失惨重,死亡人数以万人计。人们终于意识到不对?,大量的资金涌入,三年后竣工,霍乱从此在雾都消踪匿迹。
工程主干道全长一百五十英里,支道近三万英里,耗时九年,花费金钱人力无数,污水与地?下水分离开,不再排入泰晤士河,而是流向专门?设立的艾姆霍兹污水处理厂统一处理。因为这项工程被授予荣誉爵士的人多达十人,均接受了女王接见。
这些都是后话。不过雾都的天亮了。
维恩(二十五)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 一匹浅金色的骏马小跑进临时营地,留在营地里的人抬头,正看见穿着挺拔猎装的威廉翻身下马。 随手?摘下头上黑色的毡帽抛向身后, 紧跟下马的艾伦手?忙脚乱地接住。威廉脚步如风地走?到举着葡萄汁的法?瓦尔面前, 将手?上的牛皮袋丢到桌上。
法?瓦尔笑眯眯地看着鼓鼓囊囊的袋子, 开口?道:“男爵大人, 收获不少嘛。”
“安还没回来吗?”威廉接过旁边的湿毛巾仔细地擦着手?上的脏污, 语气没那么高兴, “胖子你不厚道, 背地里和安商量好了,也?不通知我。真不知道和谁关系更近一点。”
“当然是你们俩关系更好一些啊。”法?瓦尔不进他的套,又乐呵呵补刀:“不过以后就不一定了。”
威廉双手?叉腰, 气定神闲地看着他:“你是指谁?”
“沃蕾小?姐啊。”法?瓦尔抬抬下巴, 威廉顺着他的动?作转头看向树荫下低头摸狗的沃蕾,眼睛被阳光刺得眯缝起来?, 皱起的眉头里都是疑惑。法?瓦尔继续说道:“你想想, 平时?谈谈恋爱出?席舞会也?就罢了,我们三个什么关系, 这个时?候特意带到我们面前, 给兄弟看看,不就证明安是真的上心吗?”
威廉乐了, 拍拍他的肩膀,“对啊, 安确实是认真的。”不过法?瓦尔不知道, 沃蕾是艾姆霍兹夫人塞进来?的, 维恩才是安塞尔主动?带过来?给兄弟们看的。“你越来?越聪明了,胖胖, 继续保持。”
被夸奖的胖胖很得意地晃晃脑袋,威廉从他手?里拿过酒杯,一口?干了:“太甜。”然后伸手?拍拍法?瓦尔的肚子,“不是前不久还头晕吗,注意一点。” 法?瓦尔点点头:“好,从现在开始我改喝彩椒汁。”
这是威廉最讨厌的食物,他笑着戳了一下对方的腰,拉长音调:“大胆——顶我是吧?”
法?瓦尔连连摆手?,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威廉到底是心飞到另一个好友身上去了,眼神频频向门口?张望,法?瓦尔也?正好有些布置上的事要处理,匆匆离开了。
威廉觉得有些无聊,走?到谢诺夫身边,脱下手?套,修长的手?指划过黑色丝绸般的马毛,感受着皮毛下方的温度。谢诺夫低着头,温顺地眨着眼睛。
“谢诺夫,我俊俏的小?伙子。”威廉抱住马头亲了一口?,拍了拍它的颈部,揪住带子就要翻身上去。
“等等!”威廉回过头,看见乔治小?跑着过来?,沃蕾在远处有些担心地张望。威廉停下动?作,笑着靠在谢诺夫身上,等乔治靠近了抬抬下巴,有些倨傲地开口?:“有何指教?”
乔治虽然平时?像个小?魔王,但在威廉面前,不论是气场还是脾气都差了一大截,他小?跑几步,放慢了速度,停在不远处:“男爵,这是表哥的马。”
“这还是我陪他驯的呢。你表哥不会在意的。”威廉无所谓地笑笑,挥了挥手?,乔治还想再说几句,威廉轻轻“啧”了一声,浅蓝色的眼睛瞥了他一眼,包含着蔑视与烦躁。
乔治一下闭上了嘴巴,有些紧张地揪着自己的衣角。他要是这个时?候要被威廉揍了,就和被他欺负仆人一样,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正纠结着,背后正好传来?一前一后两道刹车声。
“怎么了,威廉,乔治?”温和的声音将乔治从压力中解救出?来?,他回过头,表哥扶着自行车,一身休闲打扮,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维恩拎起后座上的大包小?包,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安,陪我骑两圈?”威廉的心情一下多云转晴,顾不上计较有的没的了。安塞尔笑着点头,回过头拍拍维恩的肩膀:“先把东西?送回房子里,然后来?找我。”
维恩点点头,快跑着离开。
有的时?候,不论事情在脑海里预演了多少遍,当真正发生时?,还是会大脑一片空白,理智退却,全凭着情感与本能做出?反应。
维恩早上出?门前又拜托了猎场的工作人员检查了一下缰绳的稳固程度,他是如此担忧,以至于?安塞尔也?发现了他的异常:“怎么了,不舒服吗维恩?”
安塞尔骑在马上,脱下手?套,微微弯腰伸手?抚摸他的脸,维恩一时?有些恍惚,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右上角有琥珀色阳光投下的林间。这样的既视感令他心中更加慌乱,他覆上安塞尔的手?,闭上眼睛,有些眷恋地用脸摩蹭着掌心:“没事。”
这句话既是在回答安塞尔的问题,也?是在安慰自己。这个活动?一年一次,也?是安塞尔参加的第一次,更何况现在已?经临近末尾,如果可以,他并不想扫兴。 维恩牵着谢诺夫,垂下眼睛慢慢走?向营地,突然从天?而降一团黑影。
维恩还没有反应过来?,滑腻冰凉的触感贴着鼻子划过。蛇!糟了!维恩心中闪过一丝不妙,猛地顿住脚步,尽量保持着谢诺夫视线里的上身不动?,飞起一脚,将落到地上的还没看清模样的蛇踢进旁边的草丛里。眼单停
马是很敏感胆小?的生物,有时?甚至从后方接近它也?会受到攻击。维恩已?经尽快做出?反应处理,但蛇如此近距离地从天?而降实在太过惊悚,谢诺夫打了个响鼻,前腿抬起在空中蹬了几下,安塞尔猛地拽住缰绳,强迫马头偏离了正前方,维恩弓腰躲过,眼睛死?死?地盯住马背上的安塞尔,眼圈瞬间红了。
重演了!
维恩感觉扬起的马蹄下自己是多么的渺小?,那反复抬起落下,在地上激起阵阵尘土的仿佛不是蹄铁,而是和蹄铁一样冰凉冷硬的命运。
没事的,没事的,缰绳是我亲眼看着换的,不会出?问题的。
一股寒冷的无力感侵入骨髓,前世被踢到的剧痛和三个月的辗转难眠让他不由得心生畏惧,尽管如此,他还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若是再偏上一点,自己的性命可能不保。有时?无知反而是幸福的,预先知道了事情的可怕后果,整个人就会变得缩手?缩脚。
方才的猛拽似乎让谢诺夫更加失控,它疯狂地甩着身子,一片混乱之?中,几滴温热的液体撒在维恩脸上,维恩用手?一擦,鲜血在指尖抹开。
维恩瞳孔一缩,敏锐地捕捉到谢诺夫黑色皮毛覆盖的颈部有一块颜色慢慢加深,粘黏在一起。
络头上的卡扣划伤了谢诺夫!维恩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了,在这么颠簸的情况下,安塞尔不可能松开缰绳,可如果不松开,伤口?会更深,谢诺夫的动?作会更加猛烈。
安塞尔显然也?从谢诺夫痛苦的嘶鸣中听出?异常来?,他尽可能地压低身体,贴在马背上,右手?向前伸去,颤抖着摸向卡扣,马血将马毛粘成一绺一绺的,卡扣紧紧陷在里面,疼痛与缰绳勒紧的窒息感,令谢诺夫的眼睛布满血丝。
“缰绳卡住了!维恩!”安塞尔的声音因?为颠簸断断续续的,但依旧保持着镇定,维恩大声回应:“抓紧,趴好了不要掉下来?!”他仓皇地回头,威廉已?经将套锁甩了过来?,铁链在马的前腿上缠绕了几圈卡好,几个人用力一拉,谢诺夫一个踉跄朝前冲了几步。
或许是太紧张了,负责另一条腿的驯马员在谢诺夫跃起的时?候抛出?锁链,等锁链到达时?,谢诺夫正好趴低了身子,试图对抗腿部的拉力。
锁链顶端的重物擦着谢诺夫的敏感的耳朵,砸在了安塞尔的左肩上。
威廉冲过去,抢过锁链,再次抛出?,染血的锁链牢牢缠住谢诺夫的大腿,然而为时?已?晚。受惊的谢诺夫已?经近乎直立地跃起,安塞尔左手?全麻了,用不上力,右手?慌乱地去拉缰绳,却因?为手?套上濡湿的鲜血打了个滑,没抓住绳子,就这样从上面坠落。
“安!”维恩和威廉异口?同声地喊道。
维恩满脑子恐惧,怕痛,畏死?此刻都消失了,什么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什么稍有偏差就会丧命,突然就被另一个念头覆盖了。
我已?经成功过一次了,这次我会做得更好!
维恩飞扑过去,在空中搂住安塞尔,然后以自己的身体为缓冲,狠狠砸在地上。维恩的手?紧紧护着安塞尔的后脑与脊椎,刚落地就晕晕乎乎地几乎凭借本能翻身将他压在身下。
威廉向前冲了一步,看见维恩已?经接住,立马转身拉紧套锁:“快!控制住!”
维恩眼前暗得不行,甩了几下脑袋还是看不清,背上也?火辣辣的,他眯着眼转头看向后方,却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影子。
但疼痛却让他的思维越加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