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黛儿已经坠河溺亡,他才刚刚搭上前世那个公爵的线,被?带去旁听?了一场审判。
那也是他前世和莱昂的第?一次见面,这个不苟言笑,神情冷峻的大法官几?次断喝,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至于轮到他自己被?带上法庭时,哆哆嗦嗦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最后还是申请了让安塞尔代理。
只可惜,或许是对莱昂太过信任,维恩到现在也没有意识到,当时莱昂落下?的那一锤子,不仅是一次正义的判决,同时宣布着另一个阵营对大公一脉的清算正式拉开序幕。
那一锤砸在桌子的中央,而握锤的人站在锤子的左侧。
这场清算死了很多人,流放很多人,维恩也在其中丢了性命。
如果他能?想清楚这一点,也就能?知道?为?何?现在被?打压至此?的莱昂会有翻身的一天,也就能?知道?安塞尔那句“法院不是大公的一言堂”在暗指着谁。
这次的案件非常的离奇,流窜欧洲的最大人贩子集团的头目格米昆竟然在遭遇海难临死前被?同船的神父感化,写下?了在心里保守多年的秘密塞进漂流瓶中公之于众,以期望能?得到救赎上天堂。
打捞到漂流瓶的渔夫正好赶上去海边度假的检察官,这个消息便在某个高位者的示意下?,以惊人的速度层层上报,最后由?最高法院审理。
而牵涉其中的洛克伍尔德伯爵及其母亲被?以欺君、骗爵、谋杀等数个罪名起诉,直接逮捕。
原来在老洛克伍尔德伯爵去世几?天后,长女才刚刚降世,为?了保住爵位不被?收回,伯爵夫人谎称出生的是个男孩。
一年之后,伯爵夫人与他人诞下?一名私生子,又过了七年,她通过别人介绍,联系上了格米昆,请他处理掉已经八岁的长女,并让自己的儿子名正言顺地?顶替继承人的位置。
格米昆常年帮这些贵族收拾伦理上的烂摊子,胆子也大了起来,并没有将带走的小孩投进海里杀死,相反,他掌握了独特的改造手艺,将收购来的孩子们改成畸形的怪物,破坏他们本来的样貌,卖给世界各地?的马戏团。
这些被?改造的小孩有的被?塞进箱子里长成各种形状的侏儒,有些被?割开耳朵嘴巴变成天的小丑,而洛克伍尔德家的长女则是重?点关照对象,享受了两种改造。
格米昆的忏悔书里指认详细,包括交易的地?点、过程、参与人员,只可惜莱昂派人传唤马戏团长时对方?已经死在鼠疫之中,无法定?罪。
最终洛克伍尔德及其母亲被?削爵收押,几?天后在广场执行死刑。
黛儿听?得愣愣的,眼神里满是迷茫,眼泪却止不住地?落下?。
“是她吗?”维恩用手指为?她抹去眼泪,眸色深沉:“忏悔书里写到洛克伍尔德家的长女,锁骨上有四颗连成一条直线的痣,这也是法院确认身份的主?要依据。”
“是她……”黛儿颤抖着将烛台放在桌上,似乎再晚一秒都没有抓住的力气了。这个特征她在讲述中从来没有提到,此?时维恩却准确地?说了出来。
“告诉我她的名字。”黛儿疑虑完全?打消,扑进维恩的怀里,双手紧紧揪着他的衬衫下?摆。
维恩搂住有些腿软的少女,大手托在她的脑后,轻声在她耳边说了几?个音节。
黛儿认真地?分辨着,慢慢绽放出一个含泪的笑容,如释重?负般闭上眼睛,声音轻盈:
“很适合她。”
维恩(六十)
维恩一进书房, 就看到安塞尔对着墙上挂着的地图发?着?呆。
“怎么了,在想什么?”维恩放下餐盘与水果,轻轻从背后搂住他, 将他整个人圈在怀里, 淡淡的香气安宁沉静, 似乎嗅着?, 灵魂也变得柔顺起来。
“在想你上次说的事。你说西印迟早会乱, 从那里进货会不安全对吗?”安塞尔食指弯曲着抵着下巴, 眉头皱起, 好?像在沉思?。
这次投资从收集消息到联络产商都是他亲自着手的,也算是他回国以来第一个自己发?展的大生意。所以不论是从庄园利益,还是个人情?绪出发?, 他都热切地期待着?它?能成功。
“嗯。”维恩点点头, 随即又笑道:“我那就是随口?一说,您真的当真了吗?”
安塞尔疑惑地偏头看了他一眼, 手掌微微抵住他的胸口?, 语气有些笃定:“你可不是随口?一说,你上次提到的霍乱与伤寒是水生疾病可是获得了雾都医科大学教授的认可的, 还有……”
“可是, 西印我可从来都没有去过。”维恩满眼含笑,明?艳无比, 声音轻柔:“您太高看我了,卡斯迈男爵就在那里驻扎, 要说情?况, 肯定是他更加了解。”
“嗯……”安塞尔垂下眼睛, 声音淡淡的,“你的意思?是你又觉得西印的货源比美洲那个好?了?”
维恩刚想点头, 却敏锐地注意到安塞尔嘴角平平的,略显苍白的皮肤覆上一层薄薄的寒霜。
“我不是……”维恩心?中一沉,连忙解释道:“我只是说我也不知?道……”他将下巴架在安塞尔的肩上,有些委屈地嘟哝道:“毕竟是这么重要的事,还是你们拿主意比较好?。”
如此?近距离地看着?这张上帝雕琢出来的脸,安塞尔脸色微红,叹了口?气,无奈地拍了几下他的头,动作轻柔地从怀抱里挣出去,维恩有些不舍地想捞回来,却对上安塞尔探究的眼神?。
“今天上午奥利来庄园,想必他应该和你说了吧?”安塞尔的语气依旧很温和,维恩却感觉心?跳变快得好?快。
上午他从邮箱里取出晨报的时候,正好?碰到奥利穿着?一身休闲打?扮,靠在门口?。见到维恩,奥利有些开心?地几步奔过来,手上还抓着?一袋拆封的饼干。
“你可算舍得回来了!”维恩顶了顶他的肩膀,很自然地取出一片饼干放在嘴里。“不是说要回来正式告别的吗,你看都过去多久了。”
奥利笑眯眯地将饼干包装撕得更开些,和维恩一起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其实我之前已经?来过一次了,只是你那个时候请假不在。”
维恩笑容僵了僵,奥利似乎也知?道他不愿意重提这事,连忙转移话题:“我上个星期在一所中学找到了一份教师工作,很安逸,唯一不好?的就是赚的不多。”
“庄园也很安逸,但就算赚的再多,还是觉得自己是个仆人……”维恩摇摇头,有些怅然:“也难怪你想走……”
“不是啊,不是因为这个。”奥利眼睛睁大了一点,维恩疑惑地看着?他。
“我离开,是因为我想结婚了,想生个孩子。”奥利一本正经?地开口?:“如果我还留在庄园,我没有办法同时顾到两边,我不得不全身心?地投入到我的工作中去,但我要陪我的家人。”
“孩子的童年就那么长时间,做父亲的怎么可以缺席?”奥利的笑容十分温柔。
维恩一下哑口?无言,回想起自己那个混乱扭曲的童年,竟然心?生出一丝羡慕:“可,我以为夫人很喜欢孩子,完全会同意你把孩子放在庄园养的。”
奥利沉默了一会,低下头,手指抠着?包装袋,发?出嘎啦嘎啦的声音,然后叹了一口?气,语气失落:“你真的觉得这个地方适合小?孩长大吗?”
“这里虽然没有别的贵族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却依旧逃不了勾心?斗角。就比如我,看似是少爷的贴身男仆,却一直听着?夫人的命令。”奥利神?情?很严肃:“又比如说……”
他顿了顿,凑到维恩耳边,压低声音:“你知?道吗,少爷对外宣称的是,我是被开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