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另一边。
薛玉霄回到茶室时,正好撞见宫侍在跟裴饮雪解释。
她皮笑肉不笑地表面客气两句,说自己闷了出去走了走,随后拉着裴郎掉头离开。坐小轿、过宫禁,直到重新登上薛家的马车,她才依靠在马车的车壁上,缓了一口气。
裴饮雪看出她的精神紧绷,伸手贴住薛玉霄的脊背:“怎么了?”
薛玉霄抬手抵住下颔,在脑海中思考片刻,道:“陛下看来很不想让我做官,哪怕我已经好好接下兰台校书使的旨意,没有踏足军府,她也对我心怀芥蒂。”
“发生什么了?”
“发生……”薛玉霄看向他,语句微顿,“没什么。你能给我讲讲四殿下的事吗?说你知道的就行了。”
裴饮雪道:“我所知的消息并不多,都是从裴氏内学堂听来的。你是说珊瑚宫的那位?”
薛玉霄颔首。
“他的事……应该早传遍了整个陪都啊。”裴饮雪看着她的脸意味深长地感叹了一句,他此前没有给薛玉霄讲过京兆流传的闲闻轶事,看来这次回去要查缺补漏了,“四殿下名叫谢郁,小名不疑,是当今陛下的庶弟。在他十五岁之前,所有人都以为四殿下跟圣上是同出一父的亲生姐弟……但后来有个宫人举报揭露,说谢不疑只是浣衣奴爬上龙床所生,先帝为了掩盖这桩丑闻,才将他交给陛下的父亲抚养。”
谢馥,字不悔。自从她成年以后,就没有再用过她的字了。而谢不疑则相反,几乎没有人敢叫他的大名,这似乎是冥冥当中的一种深宫禁忌。
“陛下不喜欢他?”
“不知道。陛下杖毙了那个宫人。”
薛玉霄轻轻点头,在脑海中整理着来自原著、以及来自裴饮雪的两种信息,对应得上的内容就加深记忆,新添的消息也装进脑子里。
讲完此事,裴饮雪的视线略微下移:“把手抬起来。”
薛玉霄的大脑正归集信息,下意识地跟着他的话抬手,她琢磨了半晌,一转头,裴郎正盯着她的手心看。
白皙的手掌间,留着一个凶狠的咬痕。
薛玉霄抽了一下手,却被他抓得更紧。裴饮雪看着她手心的齿痕,语气有点怪怪的:“你……”
“呃……我可以解释。”薛玉霄道,“这是我摔的。”
裴饮雪沉默又安静地盯着她的眼睛。
薛玉霄道:“……真是摔的。”
裴饮雪摇了摇头,他信不了一点儿,随后慢吞吞地从车里拿出伤药,一边垂眸用药霜涂抹伤口,一边不冷不热地道:“你跑去偷情了?”
“……”薛玉霄大惊失色,“我没有!”
裴饮雪攥住她的手指,蹙眉:“别动。”
薛玉霄慢慢松懈下来,压低声音,但还是据理力争:“我没有!”
裴饮雪淡淡地道:“哪家的公子?牙口还挺利。你要娶回来做正房,我立马就收拾收拾东西搬出去。”
他明知故问罢了,薛玉霄只问了谢不疑的事,在宫中除了皇亲国戚,还会有哪家公子?
薛玉霄道:“我这么正直的人,怎么会做那种事。”
裴饮雪顺着她的话:“那是皇宫里养狼了?逮着你就咬你一口。”
薛玉霄小鸡啄米一样点头,重申:“可凶了。”
胡说八道。裴饮雪凉飕飕地看了她一眼,给她消毒、上药,再取出干净雪白的布巾一圈圈缠住伤口:“不要碰水,免得伤口恶化……是不是流了很多血?”
“没事,小伤。”薛玉霄道,“你见到我哥了吗?”
“见到了。隔着帘子跟凤君说了几句话,他看到我来很是意外,让我赶快回去找你。”裴饮雪顿了顿,“我猜到会有事情发生,但好在你应该处理掉了。事情麻不麻烦?”
“不是麻烦这两个字能概括的。”薛玉霄道,“非常凶险,还好我坐怀不乱。”
裴饮雪凝视着她的眼睛。
薛玉霄别开视线。她拿起车里的团扇,用薄薄的绢面盖住脸颊,发髻上的簪钗抵在车壁上,碰出“叮”的一声脆响:“我累了,小憩一会儿,到家你叫我一声。”
在她印象当中,裴郎是可靠的谦谦君子。她正想拿这个借口把此事搪塞过去,就听到旁边细细的衣物与坐垫的摩挲声,朦胧光影中,他身上的淡淡寒意染透了鬓边。
薛玉霄听到他坐过来的声音。
隔着一层很薄的、可以被呼吸穿过的绢面团扇,他凝如清冰的眼神透过扇面,落在她的脸上。
这视线落在她的眉宇、鼻梁……再到唇边。裴饮雪虽然只是淡淡的、一言不发地看着,薛玉霄都能隐约感觉到一股抚摸般的痒意,她咽了下唾沫:“……干嘛……”
他道:“靠着我睡吧,车上太颠簸了。”
薛玉霄匪夷所思地看着他,看了看他的肩膀,又看了看他的脸,在裴饮雪始终如一的淡漠表情中,利落地贴过去栽倒在他肩上,感动道:“我们真是过命的交情,你人真的很好!”
裴饮雪绷着神色一动不动,等到薛玉霄抵在他肩头找到一个合适的休息姿势,才逐渐松懈下来。他垂眸看了一眼她乌黑的墨发,想要伸手去扶一扶发髻上的步摇,手指却悬在半空微微一顿,随后收回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确定脸上没有露出太明显的笑容后,裴饮雪慢慢地、一点点地把手臂绕过去,虚虚地搭在她的身侧。
……
就在次日一早,破例册封薛玉霄的诏书下达薛氏。
消息来得太快,而且这旨意先到了薛母所在的太平园。于是在晨光熹微之时,园子里的鹤都还没叫呢,薛司空带着一众仆役赶来了薛园。
薛泽姝推开门,抬手把攥了一路的圣旨摔在地上:“闺女,这是她昨天亲口跟你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