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拂,窗外夜空晴朗。
“婵娟……”裴饮雪低声道,伸手过去,掌心映满月光,他下意识拢指欲要握住,但这清辉却仿佛向四处飞逸而去,穿过他的指隙透落在下方,他愣了一下,缓慢收手,小声地道,“婵娟。”
明月无声。
“婵娟。”裴饮雪语调很低地又叫了一遍,然后在心中想,“居然不回答我。不回答也没关系,我也不是很想你,我只是……总而言之,我也不是很想你。”
他想要关上窗回去重睡,手指扶在窗棂上,却情不自禁地一顿,舍不得将这缕清光隔绝在外,盯着看了半晌才回过神,过了好久,默默对自己道:“……罢了,允许今日再想她半刻钟。”
了却君王天下事(3)
拓跋婴死后,北方各个部落闻讯大乱,一时间群英并起,相互攻扞,有书信急派四皇女拓跋晗。
彼时拓跋晗正在攻打锡林,与三姐的旧部僵持不下。她听闻这个消息,先是痛快大笑,随后又慢慢止住,面色逐渐凝重起来。
三姐死了……那薛玉霄……
拓跋晗立即回营与众人商议。有谋士建议将幽州还给东齐——幽州也是齐人最后未曾收复的国土,地大物博,足见诚意。以此来换取薛玉霄休战之约,双方重修于好。
这个建议当然有很多人拒绝反驳,拼死愿为一战。连拓跋晗本人也非常抗拒,众人僵持不下。
薛玉霄取回燕都后,将拓跋婴留在城中的残部散入各军中重新收编,军饷照发,没有丝毫苛待,城中六神无主的胡军应大势而降。但其中的几位将军却当场以身殉主,随拓跋婴而死。
能得到这么多忠心耿耿为之效死的将领,倒也不枉拓跋婴征战一场。
随后,薛玉霄下达书信给北方各部,将沿途的数个郡县一一收入囊中,势如破竹,直取锡林。
锡林盟才守过四皇女拓跋晗的进攻,如今听闻三殿下已故,城内方寸大乱。
兵临城下的一个晴日,薛玉霄下帖子给拓跋晗,劝她投降、从而免去战火。拓跋晗怒而撕碎帖子,放下旧怨,召集诸位部落首领、以及锡林盟的守城将军慕容芸,前往锡林附近的一个小郡内共商大计,抵御外敌。
不巧,她所召集的部落当中已经有人向薛玉霄投诚,此信自然传递到了她手中。
太始二年二月二十四日,拓跋晗于西郡会见众位都统、将军。
西郡地带和缓,粮草充沛。为显示诚意,拓跋晗将自己的大军留在相邻的城郭,自行带一千亲卫到此。北方诸多部落皆派人前往,不是部落年高望重的长老、便是率兵的都统。
众人见了面,都从彼此脸上看到一种沉默压抑之情。守锡林的慕容芸眼圈通红、难掩悲愤,浑身满溢着萧肃煞气,看向在场众人都充满了不平之意。
拓跋晗入座,也没有虚伪寒暄,开门见山:“各位将军,此前我等为权为利、立场不同,多有得罪。如今强敌在侧,薛玉霄一路而来,夺忻州、下朔州,抢回燕京,又逼死了三姐,这样的敌人,我们应该联合抵抗,而不是一味内耗。”
众人大多默默无语。前段时间被她攻打过的慕容芸咬了咬齿根,冷声道:“四殿下好慈悲的一张脸,前些时日突袭围困锡林,不襄助我主,居然反手外人挑拨,自相残杀。岂不知疏不间亲的道理?怎么因为可汗皇位之夺,反被外人所利诱!”
拓跋晗此前所为,确实于德行有亏。但沙场征伐,本来就见机行事,何况先前三姐因为夺位之争也曾经对她赶尽杀绝,
拓跋晗冷哼一声:“疏不间亲?虽是亲生姐妹,却为了皇位对我痛下杀手,污我为反贼,还要联合众人讨伐于我。当日她宴请薛玉霄,却没有杀她,让她成为了心腹大患,如今她死了,这笔账就能一笔勾销了吗!”
“你!”慕容芸闻言扶剑。
她身侧在榆林驻扎的都统宇文霞按住她的肩膀,提醒道:“将军要为锡林盟中上万的兵卒百姓着想。”
慕容芸再三忍耐,这才松开手,压抑地坐下。
拓跋晗转过视线,问宇文霞:“都统可愿出兵?”
宇文霞方才虽然劝说她人,但她自己其实对此战并不看好。天下之归在于人心,薛玉霄一路而来,既没有屠城劫掠,又没有惊扰百姓,手下军士纪律严明,加上一路收编降军、就地招募,已经有二十余万人马。如今拓跋婴已死,恐怕在座的诸位,有一半都不愿意以自身之力来面对如此磅礴之师。
她们如今坐在这里,不过是为了观察其他人的动向、在大义上不落人口实而已。
宇文霞沉默片刻,道:“狼主对此有几成胜算?”
拓跋晗在心中计算一番,道:“我三姐虽死,是被薛玉霄算计而死,她是为争一时意气不肯回锡林,才早早亡故。如果是我,自然当进则进、当退则退,如果在座的各位都统都愿意出兵助我,为我所用,胜算自然在五成以上。”
众人面面相觑,都怕自己出兵襄助,却被拓跋晗毫不爱惜地使用,将士军力一旦损耗,在北方各族当中的话语权也会随之下降。
一片静寂中,无人出言。拓跋晗有些心急,连忙催促道:“诸位意下如何?再不联合,就真的要被薛玉霄一一破之了。大夏之命脉危在旦夕,难不成真要朝拜齐朝不成?!”
她再三催促,终于有人道:“殿下,我有一计,或许可以退敌。”
拓跋晗道:“快快请言。”
那位谋士道:“听闻殿下帐下收留了独孤无为,独孤将军乃是大夏第一神射手,我们只要假意降服,将大夏国玺奉于锡林城前,请薛玉霄前来纳降,再命独孤将军隐藏在城楼旗帜之后,以重弓射之。只要命中,此人必然命丧当场——她一死,齐军大乱,我们顺势交战,必能重挫。”
拓跋晗面色一滞。
众人皆暗暗点头。此计虽然失德,但是进可暗杀,退可交兵,打不过也能守锡林——只是假意投降的拓跋晗冒着风险而已,很符合众人心意。
拓跋晗面色变了又变,半晌挤出来一句:“独孤将军已经走了。”
“走了?”谋士大惊。
“她杀我部下,径直逃走了!”拓跋晗道,“我前去招募兵马时,她已在夜中杀了我的部将,向薛玉霄驻扎之地逃去了。此人当年就被齐国国主放过性命,两人早有旧情。”
“这……”
“我倒是听说过此事……”
“独孤无为却不像那种人啊……”
众人议论纷纷。那谋士叹了口气,犹豫片刻,道:“卑职还有一计,不过,此计太过毒辣,恐不得人心。”
拓跋晗已经顾不得人心不人心的了,催问道:“姬傅说吧,还请不要藏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