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枫是个从来不会委屈自己的人。
或者不该这么说,他的屈已经在小时候都委光了。什么吃同一道菜不能超过三口啊、什么喜怒不许形于色啊、什么寅时四刻必须起床读书啊,之类的。
哪怕他很爱吃琼实鸟串,爱喝苏打豆汁儿;喜欢看鳞渊境海水里的龙影发呆;头一天夜里被龙师抽查功课到子时才睡。
小时候的丹枫一做摆烂状便会被人戳脊梁骨,只得努力努力再努力,久而久之便也很少遇见些什么自己喜欢的东西。而且习惯一成很难改变,故而这情况哪怕在他长大之也没好到哪里去。
但长大后他逐渐明白了自己地位多高,于是便也逐渐学着去随心做事。
看谁不顺眼?遣走便是。
看什么东西顺眼?买。
托这龙尊名头的福,他的好友也寥寥无几,还多是与族人有益的角色,几人相识也都是自战役之中,说脾气和性格嘛,倒也不是特别能对的上。
而这些人虽然也大多身居高位,但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偏爱和喜好。熟识之后丹枫也常能从他们嘴里听见什么“有什么爱吃的?”、“这颜色如何?喜欢吗?”、“我喜欢那个,我要那个”之类的话。
但是丹枫没有喜好和偏爱,他做的事似乎都要有所目的,并且要有意义。
唯一没意义的事情就是与几位好友定期一会,且次数不能多,一多就要被龙师念叨,倒也不是管着他——如今他就是持明族的天,谁敢管他?但软刀子也是刀,丹枫嫌烦,便也刻意减少了与好友们本就无几的厮混时间。
于是丹枫更觉无聊了。
鳞渊境里看来看去也就这些景色、这些人,但好在好友里有位爱热闹的,他不去找他们,他们就来看他,这时候他便能有点私人时间,不必再被繁琐事项绊脚。最后他也多半是喝个酩酊大醉,待几位好友散场后,飘飘然找棵树一躺,一觉睡到大天明。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有只团雀闲庭信步的在树枝上觅食,居然大逆不道的一路蹦到了熟睡的丹枫脸上。
丹枫迷迷糊糊睁开眼,被透过树荫的阳光照个正着,他用手遮了下,把这饿昏了头的鸟儿从自己脸上赶下去,接着伸个懒腰坐起来,看了眼时间,已近正午了。
他认命的醒个盹,准备回府面对龙师的唠叨。
他给自己拍了拍身上的叶子和土,手撑在树干上准备往下跳,余光却瞟到了树底下站着个人。
那人看着年纪不大,一头灰毛,正站在树荫里乘凉,手里拿着个红色条幅,眼见四下无人,便偷偷用条幅擦了把汗,擦完还做贼似的又四下张望了一番,然后把条幅抖搂抖搂展开了,一头系在了树干上,另一头系在了铁栏杆上。
丹枫这角度看不太明确上面写的什么字,隐隐约约看见个什么公司的字样。
近期神策府那位将军忙的团团转,确实动用联盟的关系从外星系请了批人来帮忙。不过丹枫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从没见过,只从景元嘴里听了一二。
景元义愤填膺道:“这群人,仗着腾骁将军脾气好,说话便无遮无拦的,什么都要问什么都要管!我云骑军的事也要来参一脚——但是里头有个小孩儿还行,人特别好。”
“稀奇,”白珩说,“你一个小孩还说别人是小孩?”
“唉呀!真的是小孩!”
树底下的人挂好横幅后便寻了处干净地方坐下了,又四下张望一通,然后安安生生从兜里掏出玉兆来。
声音不大,但是丹枫听见了,他在看直播。
真好啊,能摸鱼。丹枫酸溜溜的想。
丹枫气沉丹田,朗声问道:“何人在此?”
树底下的年轻人双肩一耸,飞快把玉兆藏了起来,而后抬起了头。一双浅金色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丹枫看,表情逐渐从紧张到放松。
丹枫看他这明显被自己吓了一跳的反应后心情大好,下意识轻轻晃了两下腿,居高临下的用鼻孔看人,道:“问你话呢。”
树下人长的挺呆,但是肢体动作挺理直气壮。他叉着腰用鼻孔看回去,说道:“你又是谁?”
丹枫挺意外的挑了下眉毛,面无表情的从树上跳下去,轻巧落到他面前,淡淡看了眼那个红色横幅,上面写的是“星际和平公司,您托福终生的不二选择”。
丹枫道:“打广告打到我鳞渊境来,还不认识我?”
面前人明显愣了下,眼神开始四处乱瞟,挠了挠后脑勺,迟疑道:“哦、哦,你是龙尊大人?久仰大名,你好,我是星际和平公司的员工,叫穹,工号是220426,很高兴认识你。”
丹枫看着他伸出的手掌,并没伸手去握,而是以手抵额淡淡打了个招呼。此前景元的三言两语,让丹枫对他们公司员工印象并不算好,因此并没打算多聊,礼节做到位,给个面子得了。
结果穹呆呆看着丹枫,也愣愣的学了一下。他这会儿还正在学习仙舟礼仪,看见什么基本都会照葫芦画瓢的记一记,虽然意思并不十分明白。
他动作生硬,丹枫看的想笑,但还是绷住了,冷漠颔首后便转身离去了。
穹没看出丹枫的嫌弃,兴冲冲掏出玉兆给景元发信息:碰上龙尊了,好帅。
景元估计正忙着,没有立刻回,于是穹关了聊天框继续看直播摸鱼。他同事们每天都很擅长自己给自己找事,而且非大事不去做,故而一些鸡毛蒜皮的小工作便落到了他这个年纪最小、资历最浅的人的身上。
比如今天给工造司帮忙送个刀啊、明天帮人找个猫啊、替景元喂个狮子啊啥的。当然也包括今天的招人事项,他们太缺人手了,来仙舟这一趟也是看看有没有人能带回去用。
但是穹是觉得够呛,他来这边一阵子很能看出罗浮人的心高气傲,本地人间也得分个三六九等出来,长生种看不起短生种引发一系列争执的事真是多如牛毛,就连工造司那个很牛的百冶头子也不能幸免。
穹认识应星就是因为那会儿有个长生种正跟朋友愤恨道:“他一个短生种、区区一个短生种!怎么敢踩在我头上!”
过路的穹怀里正抱着个煮玉米啃,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个不卑不亢的声音,语气里带着十足的嘲讽,说道:“区区一个短生种,十年的业绩却赶上你两百年的,你还有心思说闲话?”
穹被这声音吸引,就多看了两眼。
说话那人脸挺漂亮,穿身工造司的红色制服,抱着臂,表情很倨傲,用下巴看人。被他嘲讽那人很不经激,撸着袖子就冲上去要打人。
穹看那漂亮工匠柔柔弱弱的,估计不太能打,就顺手把自己吃了半根的玉米扔到了准备动手的人身上。
那人被重击一下,立马停下原本动作看了过来,愤声道:“哪个不长眼的?!”
穹晃悠过去把玉米捡起来,假装不经意的露出了自己沙包大的拳头,道:“不好意思,手滑了。兄弟消消气,有啥事不能好好说?”
那人哽了又哽,狠狠看了一眼漂亮工匠,觉得自己打不过他二人,便很会审时度势的大步流星走进了工造司。
穹也看向漂亮工匠,看见他胸前挂着个名牌,写的是百冶应星,人如其名,都挺温婉、挺柔弱。穹感觉自己是英雄救美了一回,且这个美人脾气很好,与他一同吃了顿饭。
席间匆匆来了个人蹭饭,此人便是景元。景元年纪与他相仿,二人就这么熟了起来。
不过也正因这件事,穹更觉得招新人无望,所以才把念头打到了鳞渊境来。但更重要的原因是这边人烟稀少,方便他摸鱼。
反正都招不来人了,那就歇着呗,有啥。
摸了一下午鱼,临近晚上的时候,景元才回了消息,说:忙了一天!你现下若有空,来地衡司找我吧,请你喝仙人快乐茶。
穹回了个“行”,然后便收拾起了东西。心里想着景元无事献殷勤,背后必是一个跑腿陷阱。
而且他一个云骑军去什么地衡司?
这问题在穹踏入地衡司的门时便有了答案,他看见应星手上带着镣铐,正站在门口,脸色难看无比。
穹意外不已,连忙问道:“怎么回事?”
应星闷了半天头,说道:“我把人伤了。”
“啊?”穹说,“那人怎么惹着你啦?”
应星还没开口,就见景元匆匆从屋里走出来,上前边给应星开镣铐边道:“来啦。”
“啥情况啊?”穹问。
应星活动了下自己手腕,盯着上面一圈勒出来的红印看了半天,才道:“调试金人的时候失控,把同事连带他的办公桌砸了。”
穹说不出话来,张了张嘴,从兜里掏出管药膏递过去,说:“你手比较要紧。”
应星就再度闷头下去,给自己涂药。
景元看了两眼,正准备说点什么,里面就又走出来个人,手里拿张纸。
穹愣了下,说:“龙尊大人?”
丹枫淡淡瞥他一眼,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也在这,表情挺疑惑,但很快便看向了应星,道:“罚款已交,不必拘留了。这是欠条,记得还钱。”
应星接了,憋了半天才道:“多谢。”
“走吧走吧,”景元一手一个揽着穹和应星,“吃点好的喝点好的去,应星请客!”
穹惦记着景元的无事献殷勤,问道:“这次有什么事要我跑腿?”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啊!”景元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被应星误伤的那位脾气大的很,不肯松口,丹枫费劲和他谈判了一番,他这才签了和解书。”
穹看了眼默默跟在后面的丹枫,心想着这个谈判内容。
景元继续道:“不过他伤得实在是重,应星心里过意不去,便叫人备了份薄礼,还劳烦你等下替应星送去。”
的确什么大事,穹点点头应了,看着景元变魔术似的从怀里掏出个小盒递过来。穹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个青色的珊瑚制品,很漂亮。
“这是做什么的?”穹问。
“持明特产,”景元说,“遇到困境时捏碎,便可以请神上身,十分厉害。”
确实厉害。穹心想,又道:“请的什么神?”
景元笑了下,道:“那就不太清楚了,丹枫哥说说。”
丹枫“嗤”了一声,并不答话。
穹想起应星的手,低着头仔细看了看,说:“给你那个药很有用,每天涂两次,好的快。”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砸他办公桌?”应星问。
“不重要,”穹说,“我跟他不认识,而且你又不是故意的,砸就砸了嘛。”
景元感慨道:“好久没见能把护短说的这么理直气壮的人了。”
听到这里,丹枫才后知后觉当时景元嘴里那个人不错的小孩好像就是这位。想起早晨自己态度,丹枫就破天荒的加入了聊天,说:“确实。”
应星不知道他在确实个啥,但是心里挺高兴,自己给自己揉着手腕,大步走去了奶茶店门口,掏出玉兆对穹道:“喝什么?我请你。”
“那我就不客气了,”穹看了眼,“这个,全糖全料,谢谢。”
丹枫静静看着,突然开口道:“记得还钱。”
“知道了知道了,”应星说,“好烦。”
丹枫见状便不再言语,招手变了个莲花星槎出来,轰隆隆地走了。穹看着他消失无踪,“哇”了一声,说道:“好酷。”
到了夜间,丹枫才觉出嘴馋,想喝快乐茶想喝的不得了,于是掏出玉兆给应星打电话。
应星今天本就耽误了一天时间,紧赶慢赶才做完了两天的活,这会刚睡下没半个时辰,接了电话语气也不是很好。
丹枫道:“我想喝快乐茶。”
应星暴怒:“你找死!你有病吧!”
丹枫道:“全料全糖,可以吗?”
“我想抽你,可以吗?”应星说。
丹枫顿了顿,道:“那你把那个公司员工的联系方式给我。”
“啊?”应星清醒了,“干什么你?”
“喝快乐茶。”丹枫说。
“喝喝喝,天啊!”应星把名片推给丹枫,“你少折腾人吧龙尊大人,这会儿已经几…”
丹枫把电话挂了,给名片上面那人发了个好友申请,并附言了个“?”过去。
对方很快通过,看来也是个熬夜党。丹枫语音转文字,道:“你好,我是丹枫。”
对面显示了个正在输入,片刻后回复:龙尊大人有什么事吗?
枫:我想喝仙人快乐茶,地址是xxxxxx,谢谢。
穹:?我不是送外卖的!
枫:我知道,但点不到。给你三倍配送费。
穹:可时间太晚了,我上哪给你买去?
枫:五倍。
穹:…等我二十分钟
丹枫把玉兆的倒计时功能打开,设了个时间,然后起身套上了常服。平日里穿那件紧的很,也很繁琐,夜里没什么人看他,他就不用端着,随便披着件就走出了卧房门。
他院里种着颗枇杷树,一年四季结果,龙师说吃着健康,但是他本人并不喜这个味道,所以树上果子基本是结了掉、掉了结。树下现在就有几个烂掉的坏果,是夜里掉下来的,明日便会有人来打扫干净了。
丹枫踩了一个果子,看着那汁水在自己脚下爆开,黏糊糊的一团,挺恶心。
于是他把脚收回来,在地上蹭了蹭,揣着手看起了天相。太卜司那群人还煞有其事给他算过命,说他今年什么星动,切忌冲动行事,遇事要保持冷静,他当个笑话听了。
活了这大几百年,他很少冲动行事,也不曾有过错误决断。
比如、他看着一个脑袋从自己墙檐上缓缓探出来,只是淡淡扫了眼玉兆,道:“迟了四十二秒。”
穹正费劲爬墙,陡然听见有人说话便吓得一抖,直挺挺往下栽去。但预料中的疼痛并未传来,一团柔软水圈将他稳稳拖住了,轻轻将他放在了地上。
“谢谢。”穹道。
丹枫收回了驭水法术,道:“不客气。”
穹检查了一下快乐茶,确认完好无损后才递上去,说:“店里只剩这两款,玉兆没电了,没法问你,所以我全买来了。”
“多谢,”丹枫接过来看了眼,一杯全糖一杯半糖,他把全糖的递出去,道:“请你。”
“啊,”穹眨眨眼,“谢谢。”
二人坐在门口台阶上一边喝快乐茶一边聊天,丹枫当着穹的面给他转了笔巨款,而后叼着吸管一言不发起来。
穹不知道说点什么好,就去看脚底下的蚂蚁搬家。一群工蚁搬着具虫子的尸体,正费劲的往窝里挪。
丹枫也跟他一起看,贱嗖嗖的拿了个小木棍把虫子尸体拨了回去,蚂蚁吭哧吭哧重新搬。好不容易又搬到了原来的位置,丹枫又拨了一下。
穹感觉他好恶劣个人。他肯去地衡司捞应星,但是大半夜用钞能力叫自己给他送外卖。晚上那会看着对仙人茶很不感兴趣,但是现在又喝的挺开心。好喜怒无常个男的,好难懂,跟应星和景元完全不同。
“给你变个戏法。”丹枫说。
穹听言便专心去看,看着丹枫单手捏了个诀,青色光芒从他指尖跃出,流窜到虫子尸体上,牢牢裹住了一圈。
而后丹枫面无表情的勾了勾手,虫子尸体便浮至了半空,而后光芒更胜,变得越来越大。
“砰”地一声响,光芒散去,虫子尸体落到了地上,不动了。
穹看着丹枫。
丹枫也看着穹,面不改色道:“失败了。”
穹:“噗。”
笑完立马道歉。
“无妨,”丹枫摇头,继续喝着自己的快乐茶,无所谓道:“总之是个好开头。”
穹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吸溜完了最后一口快乐茶,站起来拍拍屁股,道:“那我先走了,回头见,龙尊大人。”
“你叫应星也是百冶大人吗。”丹枫道。
穹说:“当然不,那样很生疏。”
“哦,”丹枫说,“晚安。”
穹试图去理解他这没头没脑的话,思索半天还是觉得龙心难测,就只说:“拜拜。”
丹枫在原地看着虫子尸体。
他也喝完最后一口快乐茶时,那尸体突然如同触电般抖了抖,而后翅膀也动了,接着那虫子的身躯便突然扭曲生长,陡然长大了数十倍。
丹枫看着虫子的放大版口器,手指并拢甩了道术法出去,而后头也没回的进了卧室。
那虫子在他身后自爆了,炸了一地汤汤水水和残肢断躯,却仍在地上抽搐、翻滚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全然没了动静。
穹发觉最近看见那位龙尊大人的次数突然变得很多,他明明最近忙起来,没时间去鳞渊境了,却经常能看到丹枫。
有时候是在长乐天发放救助物资,他一抬头,便看见十步开外杵着个青色身影,目光落在空气里,像是单纯在看来来往往的行人一般。
有时候是在绥园,他收复完作恶的岁阳,将其扔进锁妖塔时却看见高高的塔顶上坐着个气息冰冷的龙尊,正用驭水术编花绳。
最近一次在金人巷中,他替景元跑腿购买日常用品,正砍着砍着价,身边就伸出一只带着黑色手套的手,替他拿了买好的物品抱在怀里,又帮他付了钱。
穹道:“谢谢,发票给我吧,我替你去景元那里报。”
丹枫颔首,道:“我正要去寻他,一起吧。”
穹迟疑“哦”了一声,只得跟在丹枫身侧和他一起走。等到了地方,丹枫把东西放下便走了,连个照顾也没和景元打。
景元忙完了来喝口茶,穹将发票给他报销,又说:“龙尊大人刚走。”
“走这么快?”景元很是意外的道,“我还有事找他呢。”
穹也不知道丹枫什么意思,含糊说道:“那我给他送报销款的时候,替你叫他。”
“不必,不是什么要紧事,下次见了再说。”景元道,“我看他最近往这边跑的很勤。”
确实。穹心想。
仙舟战役来的很突然,公司外派的员工开了个小会,说不允许往前线去,一切以自身安全为先。穹看着大批大批的伤员被运进丹鼎司,心里难受的厉害,便自请前去帮忙。
景元这次没受什么重伤,自己能照顾自己,穹就不优先顾着他,在外间忙的团团转。等穹想起他,走进内间时,却看见他自己一个人偷偷坐在病房里面哭鼻子。
穹连忙走上去坐他旁边,问道:“怎么了?”
景元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见来人就飞快擤了把鼻涕,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了,便哇哇哭着往穹怀里一扎,哽咽道:“腾骁、骁将、将军、军牺牲啦!”
穹拍着他后脑勺,哄了两声。穹和腾骁将军并不熟稔,但听景元说过好多次,不禁心里也难过起来,他沉默的抱了会儿景元,感觉对方逐渐停止哭泣后看了一眼,发现景元睡着了。
穹就把他放平躺好,给他盖了个被子。
走出门去,却看见匆匆医师和病号中间立着个人,正用法术给担架上的人做治疗。在这一片哀嚎和呻吟声中,此人颇有些遗世独立的意味,周身像有层屏障,将慌张和吵嚷远远隔开。
穹看着他平淡面容,居然感到了点安稳。
他伸手摸着担架上小孩的脑门,嘴里硬邦邦安慰着:“不疼,马上好。”
担架上小孩和景元差不多大,估计是刚成年就进了云骑军,也头一遭经此苦楚,吓得瑟瑟发抖,眼泪大股大股的往外流。
丹枫看着不太会安慰人,嘴里只反复说着“不疼了不疼了”之类的话。穹看了几秒钟便开始做自己的事,长长舒了口气,给强势严重的云骑优先处理起了伤口。
这一忙就忙到了夜里,伤员都处理完毕后,穹找了个安静墙根坐着歇脚,盯着现下空无一人的地面发了会儿呆,而后掏出玉兆,在群里发了自己的工作日报,还附了伤员人数。他向上翻了下聊天记录,同事们都被分去了不同的部门,甚至有两个被派去了别的仙舟。
原本此行来了三十个员工,在之前穹还想着是不是来的太多了,但经此一事,他现下反倒是觉得人不够用了,恨不能多来三十个一起。
战争真的很可怕。他想。
身边坐了个人,穹转头去看。丹枫一脸倦容,撑着额角揉了揉,唇色有些苍白,眼神也涣散,看起来是累惨了。
但穹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没力气安慰他,只说道:“景元好点了吗?”
丹枫点头,又说:“也跟你哭鼻子了?”
“是,”穹虚弱一笑,道:“他抱着我哇哇直哭,小可怜儿。”
丹枫知道景元和腾骁将军之间的知遇之恩,也知道景元难过非常。但他并没多说,而是很不会抓重点的重复道:“抱着你?”
穹脑袋一沉,埋在了自己腿上。
他这动作把丹枫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摸他脉搏,感受到并无大碍才放心下来,伸手拖着他额头抬起来一点,低低问道:“睡着了?”
穹回答不了这问题,他累的身上发麻,眼睛睁不开,含糊不清的哼哼两声。
丹枫见状便把他脑袋搁到自己腿上,将他姿势放平,又隔空取了个毯子给他披上,接着脑袋往后一靠,也睡着了。
清晨穹是冻醒的,他迷迷糊糊紧了紧身上毯子,翻了个身,脸贴到了个冰凉事物上,把他激清醒了,睁开眼便看见自己躺在别人腿上,脸都快贴到人家身上去了。
于是他迅速坐了起来,将身上的毯子轻轻盖到了丹枫身上。
丹枫并没被他这一系列动作惊醒,兀自沉沉睡着,眉间拧的很紧。但此时丹枫阖着那双青色竖瞳,脸上的妖异非人感被冲散不少,单看睡颜,真的是非常柔和的一张脸。
明明看着挺生人勿近,但是他允许自己靠着他睡着,还会给自己披毯子。
大概是外冷内热型吧。穹想。
丹枫睡够了之后便悠悠转醒,穹在旁边一边发呆一边吃着早饭,嘴角沾着点残渣,见他醒了便打了个招呼。
丹枫并没言语,看着穹吃东西,看的他胃里很痒,就道:“我也想吃。”
穹从旁边拿了个新的递给丹枫,道:“刚买的,热的,快吃吧,等下又要忙起来了。”
丹枫便沉默的吃着自己的早饭,待二人都吃完了,丹枫才道:“若是人人都能拥有褪生之法,岂非大幸。”
穹道:“要是人人都会褪生,那岂不是会发生一些我生君未生一类的残酷故事?”
“你还知道这个?”丹枫问。
“当然,”穹说,“之前看过本,讲的就是持明爱情。那女子从沙场回来奄奄一息,只能褪生保命,出来后却不认识自己的前世爱人了,还说我不是她。多难过啊。”
丹枫道:“但她总归是保住了命,还有机会继续征战沙场,扞卫仙舟。爱情并不是生命中的一切。”
“爱情啊,朋友。”穹无语道,“爱情里面当然是爱情最大!”
丹枫沉默了。
穹看着医师们抬进来的新一批伤员叹口气,拍拍身上的土,道:“走吧,丹枫。”
丹枫抬头看他,道:“好,穹。”
战争有了渐平之势,迟来的将军继任大典也挑了个临近过年的好日子办了。
穹被应星拖着一起去,场面大的很,乌泱泱坐了一群有头有脸的人物。什么剑首、仙舟使节团、天舶司司舵、龙尊、十王司判官,吓死个人。
然后在穹震惊眼神中,应星从武器盒子里掏出一把巨大阵刀,单手挽了个刀花。正在想办法逃酒的景元看见后,飞快蹿过来一把夺走了,爱不释手的看了又看。
穹还没从柔弱工匠的大力震惊中走出来。
那武器盒子他扛了半截路就走不动了!那么重的东西!怎么应星单手就能抡起来啊!
“还我,”应星逗猫似的,“谁说给你了?”
“我不管!”景元抱着不撒手,“我法的胡乱摸了半天,最后只能攥住了丹枫另一根肉柱捋了两下,那意思是我帮你,你也帮帮我。
丹枫低头看他,操弄速度却不减,也会错了穹的意,问道:“这个也要?”
“不,”穹乱七八糟摇着头,被丹枫顶的脑袋直撞柜子,艰难道:“摸摸…”
丹枫抱着穹两条腿,把他扯回来一点,坏心眼的装没听懂,问:“摸哪儿?”说完捏住他的乳头,说,“这?”
这也舒服,穹喘了两声,握住丹枫另一只手放到自己肉蒂上,重复说道:“摸摸…”说完见丹枫没有动作就补充,“龙尊,摸摸。”
丹枫没绷住,飞快掐着穹的脸颊亲了一下,无情道:“不摸。”里面潮更爽,单靠摸摸他怕穹做到一半顶不住。
但穹委屈巴巴的会错了意,换了个称呼:“龙尊哥哥,亲亲。”
亲亲行,丹枫弯着腰把他的浪叫吃进嘴里,胯间肉根顶的越来越凶,力道逐步加重,直到穹从他唇舌间躲开,推着他的肩膀哀叫起来。
“慢、丹恒!慢点,要、啊…”
丹枫边卖力操着边向他还没消肿的大腿根抽了一巴掌,感受到挨打同时,夹着鸡巴缠紧的逼泄出一波水,丹枫才放缓动作,大幅度却慢悠悠的插着穴。
他不满道:“说了再喊错还会打你,怎么不长记性?”
穹脑袋发晕,大腿根不自觉抽搐着,根本不知道自己挨这一下的原因是什么,这也算是个高潮后反应,他特别想要人抱他,缓过来点后就伸手去揽丹枫,腿缠在他腰间,跟着他动作小声的、缓慢叫着床。
穹这样子好乖,挨打了还亲亲热热的抱他,像个小狗。丹枫亲亲穹的耳垂,唇舌一路向下,裹住了他的乳头,用嘴唇含着嘬弄,又挪到他胸口处留了几个挺明显的印。
丹枫感觉穹很爱柔情款,这么亲一亲抱一抱,下面缠着他鸡巴的穴肉就变得格外柔顺起来,热情的把茎身裹起来吃。
丹枫龙颜再悦,拍拍穹的屁股,“翻个身。”
穹懵然顺从,含着穴里的东西自己转了半圈,肉贴肉摩擦着,爽的丹枫”嘶”了一声,干脆就着这个姿势拎起了穹一条腿,重新将吐了半根的肉根重新塞回去,一路顶到个很深的地方,冠头顶着软腻的芯重重捣了起来。
“呜…太深、顶到了,啊!好胀…”
雄鹰一般的开拓者终究还是眼泪大颗滚落,他这样子看的丹枫心里软软,鸡巴硬硬,随之一连串操弄也接踵而至。
穹小腹涨满,感觉里面沉沉坠着,他想推开丹枫,但他被操的很开,身上力气弱的无异于蚍蜉撼树。硕大龟头已经操进了紧窄宫腔,耀武扬威的捣出接连不断的水声,反复抽出再叩进,里头盛满的骚水顺着二人相接的地方溢出来,顺着腿根没进被单里。
丹枫从欲海中拨出半个脑仁儿,手指把流在后头穴口的水沾上,随着自己鸡巴动作把手指送进了这个本不属于承担性爱功能的地方。
他今天必须得把这个人完完整整吃透了,一点新鲜地方也不给丹恒留,他掌控一趟身体本就不易,更何况他身体里的丹恒本源从刚才起就躁动异常,叫嚣着让他把身体还回来。
丹枫低头看了眼在自己操弄下整个人的皮肤都透着一层粉的穹,十分不甘心的把自己另一根性器往他后穴里面塞,但这地方实在太过紧窒,他龟头被卡着不上不下的,还耽误前面爽,于是只能先行放弃,俯下身体捉住穹的嘴唇猛亲了一通。
穹喜欢接吻,比性爱更甚,舌头抵着舌头便能让他逼里突突直跳。但这吻并没持续太久,丹枫耐心不多,也不喜欢在床上亲来抱去,只觉麻烦,掐着穹的腰把他摆成个方便后入的姿势。他屁股高高撅起来,腰塌下去,两边膝盖软绵绵跪着,只用肩膀支撑自己。
丹枫箍着他的两侧胯骨连番顶撞,这姿势入的更深,每次都狠狠撞到宫腔里,穹被操的不自觉弓起身体,臀肉用力反而助纣为虐,把身后人的凶器缠的更紧。
穹哆哆嗦嗦的泄了两遍,不知道被两根鸡巴轮番着操了多长时间,心里想着前任持明龙尊好大的官威,平时也不见这么会折腾人,他曾经想和丹恒抱抱睡都被无情拒绝了,他还以为丹恒不喜欢他。
丹枫被穹搅射了,后腰撤出来,胳膊搂住他发抖的腰,沉眼看着那个陡然失去肉根填充的穴口缓慢闭合,上手进去摸了两下,看见里面属于自己的浓白精液挂在上面,才龙心又悦似的把穹搂着亲了两口。
穹还没缓过来,眼神慢慢聚焦到他脸上,十分眷恋的又要再贴上去。
丹枫拦了他一下,道:“不急,来日方长。”
穹没明白他的意思,但感觉自己今天是不用挨他的操了。
“我允许下次你叫我的本名,”他说,“我叫丹枫。”
穹的思维还不足以支撑他思考明白丹恒和丹枫的区别,懵头懵脑的牵住了丹枫的手,攥住他两根手指后便像感受到了天大的安慰一般。
丹枫看他样子好玩的很,用余下的一只手并起两根手指,用云吟术变了个迷你喷泉在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冲着穹高潮后还在发抖的小逼,冲着冲着手指就一起伸进去了。
穹抓丹枫的力气变大,他感觉自己原本火辣辣的逼肉被水洗的很凉,那水柱还专门往他被操重的宫腔钻。他哆哆嗦嗦的哼哼两声,嘴里叫着丹枫名字,像个小泥鳅一样扭着腰,撅着嘴唇讨吻。
丹枫垂眸看着,道:“不许撒娇。”
穹受了天大的委屈,眼圈红成一片,表情却倔强,讨吻不成便握丹枫在他下面玩水的手腕,握住了之后带着丹枫的手在自己穴里浅浅抽插了两下。
“里面、好凉…”穹说,“我不想要了。”
于是丹枫把手从穹穴里拿出来,咬住小臂处那一点布料,缓缓褪掉了自己的手套。而后用那只冰凉的、没什么温度的手,捏住穹的下巴给了他一个吻,只浅浅亲了一下之后便很快离开,问:“那想要什么?”
穹用膝盖蹭丹枫的侧腰,无声渴求着,抬着小逼蹭丹枫胯间的硬热物事,用翕张的穴口一口一口咬着柱身上的青筋。他里面被冲的痒,想要长的、粗的用力顶一顶,还想被丹枫的气息包围。
他好香…好熟悉的味道,刻在大脑中的模糊记忆,在听到那名字的一瞬间、闻到这味道的时候,像是尘封回忆的堤坝上被破开了一道口子,有什么呼之欲出的东西被激发出来,却卡在喉间。
但是穹真的想不起来。
是摇摇欲坠跌进尘埃里的蝴蝶,是熙攘街巷中搁着人群的对视,是万丈高台之上的促膝夜谈,是搁着磨砂玻璃的、如同不动山岳的冷淡身影。
是自此,星海与我有关。
“想要什么?”丹枫又问了一遍。
身下人的眼睛湿漉漉的,被欲望浸染透彻。丹枫想听他说点什么,例如求你了操操我、要大的粗的长的,或者什么别的。
然而他表情脆弱,茫然开口的却是:
“想要你亲亲我…”
静默片刻之后,带着凉气的吻骤然落下,卷着乱成一团的呼吸。丹枫手很重的捏着他的臀肉,然后挺腰进入他,动作粗暴急促,全然没有刚才的游刃有余,是方寸大乱、理智全无的,其中又带着那么一点…小心翼翼。
这不该是出现在丹枫身上的情绪,可他又是那么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自己连心脏都在颤抖。
这次穹没再叫错名字,他如同含苞的山茶,终于展开了最中间淫靡的花心,舒展开层层叠叠的花瓣,将自己全然绽放给丹枫看。
回应是生涩的,但身体是淫荡的,在一次又一次的顶撞里不断攀上浪潮巅峰,再被丹枫的吻唤回理智,如此反复。他的整个下半身都是软的,却又热情的缠住丹枫不放,想要更多。
丹枫体表的青鳞爬满了整个侧颈和前胸,与穹纠缠的舌尖也逐渐变得细长、分叉,轻轻勾着口腔深处的上颚舔,身后龙尾卷住穹的小腿,缠紧、绕圈。
本相愈发暴露,证明他的力量正在失控。
穹几乎要被操的喘不过气,他真的很想晕过去让丹枫奸尸算了,但是他体力太好,只能欲哭无泪的承受这一切。身前挺立的性器已经射不出来东西了,软绵绵的搭在身侧,他连肚脐里面都是自己的精液。
他被大力的插干顶的浑身颤抖,连呻吟声都是碎的,但身上人犹嫌不足,像觉得不够深、不够重一样,尾巴缠到他的侧腰往上抬,让他的逼穴露的更多,方便大开大合的操弄。
丹枫射完一次后给他换了个省力姿势,让他坐在自己怀里,然后自下向上再顶回去,一寸一寸破开紧致湿软的穴,抵到最里面,然后用缠着腰的尾巴把他抬起来些许,再缓缓压回来。
这也太方便了,穹腹诽。
“我、嗯…饿了。”穹说。
丹枫皱着眉毛喘气,一脸“少来这套”的表情。
“真的饿了,”穹说,“我整整一天没吃东西,体力消耗太大了…”
丹枫亲他:“再半个时辰,我就放你走。”
穹马上点点头,感觉看见了希望之光。
既然有了时间规定,也射了两回平静些许,丹枫就惦记着自己刚才那个,把他吃透了不给丹恒留的想法。操着操着手指就抠摸到了后面那口穴,沾着二人交合处的淫水往里摸索。
穹前面爽的厉害,正一抖一抖的高潮,整个人下半身都是麻的,丹枫动作又慢,他并没有感到不适,还亲亲热热去抱丹枫的脖子,把屁股撅的更高方便动作。
他这助纣为虐的动作刺激的丹枫咬住了他的脖颈,利齿几乎嵌进皮肉中,而后动作激烈了起来,鸡巴极速操干着,连正在开拓后穴的手指也暂时停下了动作。
穹的高潮几乎连在一起,接二连三的冲刷着他的理智,爽到极致后就变成了一种难耐的折磨,他想要挣脱,但是被丹枫全然压制着,根本这股抵不过非人的蛮力。
“疼、疼,啊啊丹…丹枫…轻、轻…”穹被顶的直哭,只能喊他名字。
但是丹枫充耳不闻,根本不理他的撒娇求饶,像个打桩机一样不断的操他。剧烈的撞击让穹的后背抵住了智库的书架,甚至有几本书也被他们的动作震掉了下来。
穹没力气呻吟了,浑身酥软着被抵住,像个没电的玩具小人儿,软绵绵的瘫在丹枫怀里,任凭对方的鸡巴在自己体内进出。
接着他突然绷紧了身体,他感觉到身体里的性器突然膨胀到了更大的程度,而且进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深度。
丹枫停下了动作,红着眼角伸手摸他被顶的高高凸起的小腹,然后很突兀的笑了声,问道:“疼不疼?”
穹想说疼,疼的要死了,疼的他嘎嘎直哭。
但是他的嘴被丹枫另一只手给捂上了,只能流着眼泪唔唔叫。
他感觉他的逼要烂掉了,子宫也要烂掉了,里面的东西膨胀成一个球形,死死卡在他的宫颈口,还在不断的长出软软的肉刺,狠狠刮他的内壁。
这堪称酷刑一般的折磨持续了几分钟,丹枫松开捂在穹嘴上的手时,穹整个人的力气都卸了个干干净净,眼泪都快流干了。
始作俑者还在搞他的屁眼,已经往里面捅了三根手指了。
疼痛让穹的理智回来了一点,他盯住了丹枫的脸,轻声叫道:“饮月君?”
丹枫的动作顿了顿,然后凑上来亲他,松开之后应道:“为什么这么叫我?”
“因为你根本不是丹恒,”穹说,“你把丹恒弄到哪里去了?”
“丹恒,你在这里吗?在就快点出来吧,”穹像自言自语一样,“我快被他弄死了,丹恒,救我。”
丹枫体内的躁动本源刚安静没多久,现下又因为这两个呼唤而震颤了起来。他只得先停下动作,后退了一点。
而后闭目、再睁开,瞳孔颜色变深了。
面前人眨了下眼,短暂愣了片刻,看清现状后,表情肉眼可见的恼羞成怒起来,恶狠狠的将身上剩了一点的布料扯散成一道青色的光。
穹松了口气,感觉自己活了:“太好了…你回来了。”
“…”丹恒深吸了一口气,“抱歉。”
穹以为他是为丹枫道歉,想故作轻松的摆摆手说没事。
然而他却被丹恒按住了腰,对方的表情充满愧疚,然而动作却是丝毫没有留情的,将刚退出半根的性器顶了回去。
穹说:“…丹恒,不是吧。”
“抱歉,”丹恒重复道:“再忍一小会儿。”
end
刚下过一场小雨,地面上的水洼里能倒映出五颜六色的灯光。
穹就蹲在那一小片积水旁边看蚯蚓蠕动,渐渐的,蚯蚓变成了两个,过了一会儿,又变成了三个……
穹晃了下脑袋。
刚才喝的太多了,足足有两瓶啤酒——三月七说毕业了就见不着了,以后要各奔东西,所以聚会一定要不醉不归。
这话原本来说没任何问题,但关键是他们这桌有一个算一个,都签了同一个公司,甚至还有两个是同一个部门。
但是穹看他们都热火朝天的,不好扫兴,于是跟着喝了点,奈何酒量他实在太差劲,只两瓶下肚就不太能管住自己的舌头了。他只好给自己男朋友打了个电话,报了下位置求救,然后趁机从酒桌上撤了下来。
这会儿的丹恒正远在郊区做项目研究,脱不开身,尽管收到消息后十分的担心穹,但还是因为心里的职业道德而不得已强行冷静了下来,退而求其次的去联系了下自己亲哥。
看看时间,丹枫这会儿早已经下班了。
恒:帮忙接下人。[位置]
枫:谁?
恒:你们没见过,不认识,我男朋友。灰色头发,黄色外套,喝多了,你把他安置在我房间吧,我明天就回,谢谢。
枫:可以。最新研究报告看看。
恒:……
恒:行。
丹枫翻上去又看了一眼那个定位,思考片刻后又带了两个塑料袋。
他上月刚提的新车,丹恒真能给他找事。
定位那个地方不远,但很难停车,丹枫在饭店门口绕了两圈才找着个空位。又腿着走了好远,才返回饭店正门。
他找了一通,最后在饭店门旁边的一个昏暗小胡同口发现个人,蹲那跟个鹌鹑一样,手里还拿着个小棍在那玩水。一头挺桀骜不驯的灰毛,穿个黄色外套,外套太长,导致衣摆在地上搅泥。
丹枫心想他弟弟这是找了个什么对象。
还挺不拘小节。
丹枫向着那个人走过去,刚走没两步,那人抬头了。跟定住了似的盯着他看,见他走近了还两边嘴角往下一撇。
丹枫心想,长得挺漂亮,就是看着不太聪明,于是冲他伸了只手,问道:“还能自己走吗?”
穹仰着头看了丹枫一会儿,嘴撇了又撇,“你怎么才来啊。”
丹枫:?
丹枫说:“门口没停车位。”
穹捂住耳朵,表示自己不听解释,“我一个人在这,我快冻死了,也没人管我!”
丹枫叹口气,“……那你走不走吧。”
穹放开捂耳朵的手,假模假样吸了吸鼻子站起来。起的太猛,他有点头晕,于是想也没想的往自己对象身上一歪,胳膊搭在自己对象脖颈子上,想先撒个娇。
“我还以为你又没空呢……”穹说,“我都准备回去等三月了。”
丹枫不知道三月是谁,但是他知道穹把他认成丹恒了。他两兄弟虽然差了快十岁,但是很少有人能一眼把他俩认出来,更别说这拿个小棍杵泥鳅玩儿的醉鬼了,他早习惯了。
但是丹枫人大有大量,不计较。还扶了穹一把,把他歪歪扭扭的步子往自己这边贴了贴。
丹恒目前正参与的研究是他公司最近的一个项目,他弟弟这人念书很行,读研后就一门心思搞研究了,给他公司省了不少事。
想着这一点,丹枫突然觉得怀里这醉鬼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穹可不知道自己抱错人了,就是搭肩膀姿势不太舒服,以前他搂丹恒肩膀刚刚好,今天怎么总感觉胳膊吊的慌。这会儿他脑子里全是浆糊,完全没意识到不对劲。还跟个八爪鱼一样往旁边人身上缠,撅个嘴去亲人家。
丹枫嫌弃的把穹的脸推开点。
抱一下,行。亲就有点过了,不太行。
但是穹被他推开却不生气,甚至傻乐着亲了他手心一下,又像个小动物似的把脸拱到他手里蹭。
丹枫没忍住,虎口卡住穹的下巴,捏了一下脸,把他挤的嘴唇高高撅起来。
看着更傻了。丹枫心想。
穹在他手心里哼唧几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丹枫就把手撒开了,又拖着走的歪七扭八的穹走完剩下几步路,把他往后座一塞,又掏出那两个早就准备好的塑料袋给他。
“想吐就吐这里面。”丹枫说。
穹呆呆地,只盯着丹枫的眼睛看。
“听见没?”丹枫就问。
穹还是呆呆地,愣了半晌才点头,眼睛还是直勾勾盯着他,说道:“好漂亮,丹恒。”
丹枫只当是在夸他,看着那双异常诚恳的眼睛,丹枫没忍住,伸手拍了拍他脑袋,然后关好门坐进了驾驶室。
在路上穹倒没怎么说话,也没吐,安安静静的脑袋怼着车窗睡觉。丹枫抽空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把车速放慢些许。他还看见那俩塑料袋始终被穹攥在手里,没到处乱扔。
漂亮还乖。这对象找的是他弟的风格。
之前丹枫听说丹恒有对象,还想着会不会是那种咋咋呼呼的人。丹恒否认了,但并没多说。因他兄弟俩不光是长得像,性格也如出一辙。故丹恒不多说,丹枫也不多问。
车停进地库之后,丹枫又看了一眼穹,还在睡着,手感极佳的脸蛋红扑扑的,但眉毛皱的很紧,喘气也粗,看着很难受的样子。
于是丹枫伸手轻轻拍了拍穹,低声道:“醒醒,到家了。”
穹这才慢悠悠睁开眼,四下看了一圈,揉揉眼睛道:“抱歉,我睡着了。”
看他这懵懵的样子好玩,丹枫勾了个很浅的笑,下车后开了后车门,弯了点腰看他,“好点了吗?能自己走了?”
穹点点头,又盯住了自己手里紧紧攥着的那两个塑料袋,像是在思考这玩意儿怎么跑自己手里的。
丹枫从他手里拿走那两个塑料袋,往车门上的凹槽里随手一塞,说道:“走吧。”
穹就跟着他下了车,乖乖的等他刷卡进电梯,始终在他身后站着,也不说话不乱看,中途电梯进来个遛狗的老大爷,他甚至还蹲那摸了两把人家的狗。
丹枫以为穹这是把他认出来了,就没多管,心想这小孩醒酒还醒的挺快,一路上开回来也就半个钟头不到,这会儿看着脸上已经没先前那股浓重的傻劲了。
到家之后,丹枫给穹拿了双新拖鞋,又领着他往丹恒屋里去,“你今晚睡这吧,他明天就回来。”
穹点点头,又问:“谁?”
丹枫说:“丹恒。”
穹说:“我可能还没醒酒,你给我弄点吃的吧。”
丹枫心想,胆子不小,敢让他做饭。
穹见他没回应,又腻腻歪歪的来抱他,“我都没吃多少饭,胃里难受。”
丹枫把穹拦到半路,决定为了项目忍一忍,说道:“客厅坐会,自己看电视,牛排吃不吃?”
穹点点头,跟在丹枫屁股后面去客厅,又乖乖的坐在沙发上,但没开电视,只盯着丹枫看。
冰箱里还剩两块速冻牛排,丹恒买的,他俩都不会做饭,有时候在家里饿了就随便弄点吃。不过自从他煮方便面把电磁炉煮炸了一回之后,丹恒就不让他做饭了。
丹枫平时吃店里的牛排比较多,觉得速冻的跟平时吃的那种应该也差不多,就问穹:“吃几分熟?”
穹说:“全熟。”
系好围裙之后,丹枫把衬衣袖子挽起来,起锅烧油下肉排。丹恒好像说过热油下东西会炸,他就没等油热,开始拿个铲子在锅里把冻的硬邦邦的肉两面翻。
煎了好一会儿,丹枫不知道怎么算十分熟,煎到肉排外表起了一层焦黑他才关火盛出来,拿着筷子跟着盘子一起端到客厅,往茶几一放:“吃吧。”
穹看着那焦黑的牛排难得的对肉感到有点没胃口,但不忍心打击他对象,硬着头皮夹起来咬了一口。
丹枫没忍住,问道:“怎么样?”
“挺好。”穹点头,把嘴里那块肉强咽下去,“其实刚才不用起锅费那点油,你直接拿个吹风机,开热档吹一遍也是这效果。”
丹枫:。
丹枫说:“点外卖吧。”
穹同意了,很自觉把盘子收了,又把锅刷干净才走出来,看着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丹枫问道:“你有想吃的吗?”
丹枫摇头,“我过午不食。”
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又定的怪规矩,但是尊重。就自己给自己点了个甜甜花酿鸡,他没有吃过,但看图片挺馋人的。吃的点完,又点了两杯快乐水,按着丹恒的口味给他点了个全糖的星芋啵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