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穹是被鼻尖嗅到的香味勾醒的,他肚子响了一声,迷迷瞪瞪爬起来看,厨房里有个穿衬衣系围裙的背影,肩宽腰细的立在那,锅里咕嘟咕嘟的煮着什么。
看见穹出来,刃就把他推去洗漱。等他洗完出来,刚好看见刃端了两个碗放在桌子上。他探头看了眼,是两碗面条,里面飘着绿油油的葱花香菜,还各卧了一个荷包蛋。
穹不自觉的“哇”了一声,刃没说什么,直接把筷子往他碗上一放,示意他吃饭,而自己则是围裙也没解,坐在了对面。刚才在厨房里穹就看见了,刃后背的那个蝴蝶结系的非常标准,一看就没少干类似的事。
明明看着刃长的一副五体不勤的样子,做出来的东西居然味道很好。在穹认识的人里,除了他自己以外,没一个会做饭的。好比丹恒的手艺就相当驷马难追,他曾经吃过一次丹恒炒的鱼香肉丝,吃的舌头三天都尝不出来味儿,且丹恒本人不觉得难吃,面无表情的吃了一整盘;至于连生抽和老抽都分不清的三月七就更别提了,单让她泡个泡面烧个热水还行。
吃过早饭,刃站在玄关换好了鞋,说道:“我回的晚。”今天卡芙卡没在,陪着老板去和广告商那边对接的事就交给了他,事项基本都谈好了,他就去替卡芙卡签个字。不过礼节还是得做到位,得请人家吃个晚饭。
穹点点头,看着刃穿西装觉得很新鲜,跟上次直播时候的三件套不太一样,今天虽然郑重但是并不繁琐,是很清爽的那种板正的帅气。
“无聊就自己去玩。”刃说,“门锁密码是你生日。”
穹很短暂的愣了下,说:“…哦,好。”
门口的人嘴角上扬了05个像素点,但很快恢复如常:“走了。”
收拾好厨房,穹借用阳台上的健身器材准备练会儿。有个器械被刃调的很紧,穹拉不动,自己跟自己生了半天闷气。最后妥协般上了跑步机,出了身汗。冲了个凉出来看见手机来了条消息,是景元,问他:回家了?
银河球棒侠:没有,在罗浮
实名上网:我也。你自己一个人?
银河球棒侠:在朋友家
实名上网:比你大十岁那个哥?
银河球棒侠:…九岁!你别老说人家年纪!
实名上网:哦。
银河球棒侠:你怎么不出去玩?
实名上网:我发了四天烧。
银河球棒侠:啊?你去医院了吗
实名上网:没,病的开不了车。
银河球棒侠:就你自己吗?
实名上网:嗯,是啊。
穹想起景元给他打的两个电话,都是声音有点鼻音,还有点虚弱,不过他以为是景元不高兴,原来是生病了。景元挺会装可怜,这三言两句让穹想到自己小时候,爹妈跑去二人世界,他阑尾炎犯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最后给丹恒打了个电话,但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不过丹恒聪慧,知道他可能出事了,很快就蹬着自行车过来,打车给他送去的医院。
再联系一下景元现在这情况,穹当下就有点于心不忍。还没等他想出个解决方法,景元又发条消息过来:特别想吃点甜的,嘴里很苦,但是不想去取外卖,又难受的起不来,唉。
银河球棒侠:你不会这几天一直没吃过饭吧?
景元发了条语音,声音很哑,还夹着几声浅浅的咳嗽和粗重的喘气声:“凌晨醒了一次,吃了两口,实在不想动。外卖又送不进小区,唉。”
穹也发语音,说:“天啊,你修仙算了!要不你给我地址,给你送顿饭去?”
景元那边把语音听了两遍,心情大好,没想着故意折腾穹,就道:“你玩你的。我看那个哥跟我说话挺不客气的,估计不怎么待见我。”
于是穹就更加觉得景元惨,安慰道:“他对谁都那样,你想多了。地址给我吧,我知道有家甜品店,我给你买了送去。”
景元没再推辞,小蛋糕对他诱惑真的大,听完语音没纠结多久,就发了个定位和门锁密码过来。穹看过就下楼扫了个共享单车,先是去甜品店买了两个小蛋糕,又在饭店打包了份白粥和小菜,跑去药店买了点药,才往景元给他的那个地址去了。
景元住的地方很高级,虽然外卖进不去,但访客还是可以的,在保安那登记个信息就能进。
客厅挺冷清,穹刚走两步就被个什么东西蹭了一下,吓得他往后挪了挪,低头才看清是只猫,毛很长很白,鸳鸯眼。正乖巧的蹭他小腿,尾巴亲亲热热的缠上来,一点也不怕人。
穹蹲下去摸了两把,四下找了找,怕猫跟景元一起挨饿,看见客厅边上有个自动投食器他才放下心来。这猫很黏人,估计好几天没人陪它玩儿,亦步亦趋的跟着穹。
穹没法,就把它抱在了怀里找卧室,而后把猫放在床脚去看景元情况,他烧的确实厉害,脸很红,额角出了不少汗,看着很脆弱,昏沉沉的睡着。穹就轻轻喊他名字:“景元,你还好吗?”
床上的人只把眼睛开了条缝,没说话。穹伸手摸了把他的额头,温度很高,就把吃的先放下,走出去接了杯热水,冲了个退烧药,又翻出来瓶刚买的酒精和棉球拿进去。景元这时候才全然清醒,看着穹忙活,感觉挺不好意思的,小声说:“谢谢。”
“没事。”穹说,“把药喝了吧,我给你用酒精擦一下,退烧退的快一点。”
景元乖乖的点头坐起来,闻了闻杯子里的药,眉毛皱成一团,吹了两下,一口气喝光了。把杯子放下之后才道:“…真苦。”
“有甜的药,”穹说,“不过是给小孩儿喝的,你要吗?”
景元摇头,说:“我要吃蛋糕。”
穹就拆开盒子,用手托着给景元,看他吃了两口,嘴唇有了点血色,说:“喝两口饭吧,我给你买了点。”
景元又乖乖点头应了,靠着床头的软垫看穹忙活,舔了舔嘴角的奶油,还是说:“谢谢你。”
穹不想跟他客气来客气去,一言不发的把粥盖打开,在里头搁了勺子递给景元,让他自己拿着,又去打开了小菜的盖子,端在手里,让景元自己舀着吃。
床脚的猫这时候伸了个懒腰走过来,打着小呼噜往景元身上一卧,尾巴悠闲的轻轻甩两下,搭在穹的腿上,穹看见了就说:“挺粘人的。”
景元脑子糊成一团,没反应过来:“我?”
穹没忍住笑了下,说:“猫。”
景元喝着粥,也没忍住,笑道:“…睡糊涂了。”
等景元喝了小半碗粥,实在喝不动了,穹就把东西收了,低头给棉球泡酒精。这方法他还是老爸学的,有回穹妈病了,老爸就一宿没合眼,给穹妈擦身体降温,见效很快。
景元这会儿穿着身宽松家居服,很好操作。穹把浸着酒精的棉球拿着给他擦额头和脖子。他很配合,抬着点下巴方便穹的动作,还解了两颗扣子,把胸前的皮肤露出来更多。一大袋棉球用完,穹又给景元量了个体温,比刚才好些了,但还是低烧。穹扶着他躺回去,把猫从他身上端下来,放到自己膝盖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安抚。想了想还是多嘴了一句:“睡吧,要是继续烧还是得去医院。”
景元只露着一双眼睛在外面,头发丝黏在额头上,脆弱的不行,他咳嗽了一声说道:“怕打针,不想去。”
“…真行啊。”穹感叹,“你还不如我邻居家那个五岁小孩。”
景元丝毫不觉得丢脸:“我又没多老,怕打针怎么了。”
穹觉得他这个年纪已经不适合装嫩了,没顺着他说。摸了两把猫,又用手指头抠抠它的下巴,说道:“那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你不舒服了可以再跟我说。”
还没等穹站起来,景元就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手心烫烫的贴着他,声音很哑的说:“你…有事忙?”
穹想了下,道:“没事,我挺闲的。”
“那别走了吧,”景元松了松手,说:“替我陪会咪咪,它挺皮的,已经好几天没活动了。”
穹挺喜欢这个猫,又黏人又乖巧,还很漂亮,就答应下来,又说:“你怎么给猫起名一点也不上心,你要是养个狗是不是要叫嘬嘬?”
“我不会起名。”景元笑了笑,“我也没有养过狗。”
咪咪是景元有次逛夜市看见的,那么大一个笼子里关着那么小一只猫,一看就知道是别的都被人买走了,把它剩下了。而且看着瑟瑟发抖的挺可怜,景元就花了二十块钱把它买了下来,养了没几天就生病了,明显是星期猫。但景元还是跑前跑后治了足足一个多月,才让咪咪姑且保住了小命。
穹听完之后怜爱的摸了摸咪咪,说道:“小可怜儿。”又看了眼景元,道:“跟你爸一样可怜。”
咪咪听不懂穹在说什么,但是景元听的懂,给自己掖了掖被子道:“我就这么两次,还全让你碰上了。”
这话说的很不讲理,但是穹不想跟病号斗嘴。看了看时间,离上次量体温过去了半个钟头,他就再次把体温枪抵在景元脑门上,又测了一遍,依然是低低烧着。穹就问道:“你刚没吃几口,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景元摇摇头,闷在被子里咳嗽两声。
“哦。”穹说,“那你睡吧,我出去跟咪咪玩会,等你完全退烧了我再走,行不行?”
景元点点头。穹提起垃圾,抱着咪咪出了卧室,给他关好门,扔了垃圾,又去猫爬架那找了个逗猫棒,有一下没一下的跟咪咪玩起了追逐游戏。玩到咪咪累了,趴在猫爬架的窝里休息,他又随便点了点外卖,穹不知道景元这一觉要睡到什么时候,就擅自开了冰箱,想着给他做点什么病号饭吃吃。结果打开发现里面空空如也,比他月底时候的微信余额都干净。冷冻层倒是满满当当,摆的全是各种各样的雪糕。穹无语片刻。他真是跟刃和丹恒混久了,好久没见过这么典型的单身汉了。
在穹眼里,景元这会儿就浑身上下都透露着娇气…也没到娇气的地步,就是浑身上下都透露着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那个气场,估计是个挺懒挺怕麻烦的人,做饭对景元来说应该也挺算个事儿了。但他跟景元没吃过几回饭,不太清楚景元口味偏向,于是想着再等等,等景元醒了再说吃饭的事。
结果这一等就等到快七点,穹在沙发里开了不知道几把游戏,打累之后脑袋一歪睡了,睡了不知道多久。景元才从卧室里迷迷糊糊走出来。
穹在沙发上睡的四仰八叉,手机还捏在手里,景元伸个懒腰,站在沙发旁边看。屋里温度挺高,估计是没找着空调遥控器,穹睡的不安稳,衣服皱巴巴掀了半个,露出截侧腰。
景元看了两眼再看两眼,而后坐在了穹旁边,把他晃醒,脑袋昏沉沉地搭在沙发背上,问道:“吃饭了吗?”
穹打了个哈欠坐起来,边揉眼睛边点进外卖软件,上下翻了翻,又凑到景元跟前说道:“不知道你爱吃什么,中午我自己吃了点快餐,不太适合你。”
“我都行,不挑。”景元也被传染的打了个哈欠,“躺的我骨头都软了…要不出去吃点?”
穹把手掌心贴到景元额头,试探了下温度,确认不烧了,就说:“也行,吃点清淡的吧?”
他手心温度倒是低低的,景元被摸的舒服,脑袋不自觉跟着他离开的手往前凑了下,两人的距离就拉的更近。穹的耳朵尖很敏感,景元的呼吸打上来,又热又痒,他甚至能感受到热气一下从耳尖蔓延到了脸上。
穹下意识往边上躲,但被扯了下手腕。景元歪着头看他,笑出个气声,道:“脸红了。”
“…没有。”穹立马反驳。
景元把胳膊搭在穹肩膀后面的沙发背上,凑的很近,认认真真看了片刻。他眼神露骨且炙热,从穹的眼睛看到嘴唇,喉结滚了滚。
在这称得上是有些暧昧的距离里,穹有些地方开始莫名其妙亢奋了起来。景元身上那股子香水味好像沁进肉里了一样,热乎乎的往他鼻子里面钻。他被挤在沙发靠背上,见景元丝毫没有要起开的意思,而自己又有点不受控制,不免慌神。穹母胎lo至今,身边早恋的人都是异性恋,且他二人身份摆在这里,他实在是不愿意坐实“景元在示好”这个结论。于是他猛地推开景元,站起来道:“我先走了!”
“不吃饭啦?”景元站起来托了穹后腰一把,把他捞正,“慢点。急什么?”
眼看穹身体僵硬,景元才觉得自己有点操之过急,舔了下干裂的嘴唇,退而求其次道:“走吧,吃饭去。”
他把人千方百计的哄过来可不是为了逗猫,尽管这学生看着确实是关心他,也没什么别的旖旎心思。但他打心底觉得穹上回说的那个不喜欢男的的说法并不成立。至少现在,面对他的时候,不成立。至于那个哥,景元既知道了他二人目前什么也没有,就暂时不会放在眼里。
眼看景元的态度松弛,穹反过神来才觉得自己反应有点大,别人什么也没做,他就这么揣测别人实在有点太不礼貌。穹松了口气,把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抛出脑海,说:“…走吧。”他很心虚,觉得自己对自己可能有什么误解。
景元那边已经换好衣服出来了,并没正眼看穹,从玄关取了车钥匙后就站在门口等。穹还没平息下来,僵着身体调整了下角度,把自己藏起来,跟在景元身后出了门。坐进副驾,穹为了转移注意力开始打量起车内饰。他之前见过景元的车,不过两次都夜色昏暗,匆匆一面并没看清是个什么,只依稀看到是台挺小的轿车。
景元性格跳脱,挑车品味却挺典雅。穹摸了摸胡桃木内饰,想破除尴尬,于是故作羡慕道:“我妈特别喜欢这台,但是太贵了就一直没舍得换。”穹抹掉之前脑子里对景元娇气那个评价,换了个大款上去。
“代步而已,”景元无所谓道,“还不如我刚毕业时候开的那个好看。”
穹听了这话有点真情实感的仇富了,当下不再多嘴,安安生生沉默到饭店下车。这地方是景元朋友开的,看着挺高档,估计价格也挺那个,穹一身卫衣牛仔裤在这种商业气息浓厚的地方显得非常格格不入。
他们就两个人,完全不必去包厢,被服务员领着坐在了靠窗的位置。景元翻了翻菜单,随便点了两样,然后把菜单递给了穹,说出去一趟。穹点点头,自己点完单,没一会儿景元就回来了,手里提着个奶茶袋子,拆出来一杯给穹,另一杯自己喝。穹觉得在这种餐厅吃饭,喝这东西有点违和,但是看景元一片坦然,就也没什么心理负担的喝了。他俩喝东西口味倒是像,都爱全糖乳茶类的,这奶茶把他心里那点不自在喝没了。
“你还难受吗?”穹问,他本来出门那会儿摸景元额头还有点热,但不确定是刚睡醒的缘故还是仍在烧着。
景元探头,示意穹自己摸摸看,道:“骨头有点酸疼,不知道好没好全。”
如此坦然的一张脸伸过来,穹就很自然的准备摸一下温度。结果手伸到一半,突然被人从身后抓住了。穹扭头看去,不禁愣住,眼睛也睁大了,很惊喜的样子,“你怎么在?”
刃脸色不太好,眼神在穹和景元两个人之间扫了一通,最后落到穹的脸上,说:“来吃饭。”
“啊,正好。”穹这才想起来介绍,“这是我老师,景元。这是我朋友,刃。”
景元挑了下眉毛,说道:“你好,来都来了,坐下一起吃点?”
刃只礼节性向景元点了下头打招呼,然后就低头去跟穹说了个“等会”,转身向着里面那桌去了。
景元想到刚才刃的眼神,觉得很有意思,于是盯着穹看,直把穹盯得浑身不自在,问道:“干嘛?”
景元咬着吸管,说:“没什么。”
刃很快走回来,坐在了穹旁边,面色平淡的给自己加菜,穹看了会,说:“你不陪老板啦?”
“嗯,”刃说,“暂时没我事了。”
“哦。”穹给刃倒了杯水,放他手边,继续吃自己的饭,偷偷看了眼一身黑西装的刃,又偷偷看了眼穿件白色毛衣的景元,心里大呼这二人今天穿的真是气场不合,好像那个黑白双煞。
原本懒散的景元也坐的格外端正,看刃瞧了半天菜单就主动说:“需要推荐吗?这家我常来,有几个菜味道很好,刚才怕吃不完就没点。”
刃淡淡的拒了,说:“不必。”而后指了两道肉菜,穹看到了,知道他是给自己点的,心里很高兴,又往嘴里塞了两口菜,吃的腮帮子鼓鼓。
景元看见了他吃一脸,就抽了张纸,没给他躲开的机会,非常声东击西的用大拇指轻轻蹭了下他的嘴角,而后在刃眼皮子底下,用那张纸巾擦了擦手。这行为也算不上有多亲密,但是刃坐在旁边,就有种被家长发现的心虚感。再结合上二人之前那点诡异气氛,穹顿时感觉有点想跑,心想等会儿这俩人打起来不能溅他一身血吧。但刃只淡淡扫了眼景元,而后很轻蔑的把眼神挪开了。
景元见状,饶有兴趣的把手指放在桌面上轻轻敲了几下,心想这反应跟刚才可不一样啊,挺能装。
菜上齐了后,刃把盘子挪动几下,把穹爱吃的几样摆的离他近些。这完全是个下意识的反应,挪好之后他才想起对面还坐着个人,就迟疑道:“你…”
景元明白刃的意思,说道:“我比较爱吃清淡些的,这样就可以。”
刃说:“那我们口味很像。”
景元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认同点头:“嗯,确实很像。”
穹正吃着口辣汤,吃的“嘶嘶”吸气,连忙喝两口奶茶涮涮,听到这话就看了看这二位,心想虽然电话里尴尬,但见了面还挺聊得来。虽然他不知道他俩为什么就这个话题聊起来了,但看见他们目前气氛还行,穹心里松口气。
刃的车钥匙放在口袋里,穹吃到半途歇嘴,就顺手拿出来看先前自己挂上去的那个小花挂件。才挂了没几天,毛线就已经有点松了,他手动缠了两下,觉得结实了后放回刃的口袋里,心满意足嘬起奶茶。
景元看见了,就道:“年少有为啊,开这么好的车。”
刃说:“彼此彼此。”
“听说你是做主播的,身边应该不少漂亮女网红吧?”景元问。
刃连个眼神都懒得给景元,边挑着鱼肉的刺边说道:“感兴趣?让朋友帮你问问。”
“哦,那倒不用。”景元顿了顿,又轻描淡写道:“我喜欢男的。”
一旁的穹被奶茶里的椰果一口呛住,猛锤了几下自己胸口,憋的脸通红,又连忙拿过一旁杯子猛灌了几口温水,把嗓子眼里那口奶茶料往下顺。刃静静看他会儿,等他喝完了才道:“我的杯子。”
“…不好意思。”穹呐呐道歉,给刃换了个新的倒上水。刃没多说什么,轻轻接过来喝了两口。
景元看他俩这样子,心里不爽,手指又敲了几下桌子,接着刚才的话题问道:“你有女朋友?”
刃摇头,没说话。景元又问:“那就是…你有男朋友?”
“非得有个什么吗?”刃说。
“有钱有颜还没对象?”景元道,“不像啊。”
刃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说下去,转而给穹添了点水,自己把他喝剩的半杯奶茶拿了过来。本来想转一下吸管,但动作顿了片刻,直接拿起来喝了,看穹呆呆盯着他,解释道:“有点辣。”
“哦、哦。”穹回应了一句,脑子没转过来,还被刚才景元那句话震惊着。倒不是说他歧视这个,主要是身边原本没有同性恋,但是这一下冒出两个来,还都是他朋友,着实让他有点想不到。穹喝口水压惊,觉得不可思议。又想到刚才在景元家里那一幕,心里直打鼓。
一顿饭吃完,刃还要回公司,临走前语气颇为警告:“早点回去。”
穹点头应了,很谄媚的把刃送走,还跟他老板打招呼聊了几句。看着刃的车走之后,穹才不自觉松了口气。听到一边的景元低低咳嗽两声,他连忙问道:“还难受?”
景元摇头,说:“没事,就是嗓子不舒服。”
穹说:“你回去记得再喝两顿感冒药,我给你买了,放在床头柜。”
景元“嗯”了一声,说:“你和我一起回去吧,我不知道那个药怎么吃。”
穹迟疑片刻,点头应了,觉得自己把病号扔家里实在不好。尤其今天在药店开的药,除了退烧冲剂外,还有几样纸包的,要等退烧了吃,不能吃错,医生当时口头跟他说的,他之前忘记告诉景元了。回到了家,咪咪立马冲过来蹭景元小腿,但很快又去蹭穹的,跟着他走了两步,景元看的心里高兴,说:“它挺喜欢你。”
“嗯,确实,”穹蹲下来摸了两把,“我也喜欢它。好漂亮啊,宝宝。”
景元知道这话是说给猫的,不是说给人的,但还是非常强硬的接话道:“你也漂亮。”说完又加了句,“宝宝?”
穹很无语的仰着脸看景元,“我和猫说话。”人搭什么话!还宝宝…宝宝能用来叫人吗也不想想。
景元蹲他旁边,也去摸咪咪,谁知道咪咪被摸烦,十分灵巧打了个滚,从他俩手掌底下翻出去了,俩人的手也碰在了一起。景元的手很热,覆在穹的手背上捏了捏。
穹这会儿对景元的性取向有点应激,很快缩回了手。
察觉对方的闪躲,景元也不再急功近利,只站起来活动了下腿,若无其事的去卧室把那兜子药翻出来,一样一样摆在茶几上。穹走过去,等景元摆好了就一个一个说,这个一天吃几顿,那个一顿吃几片,要吃几天。景元记住了,还当场冲了个冲剂吃了一份,咽完药苦的一张帅脸当场开裂,赶紧拆了没吃完的小蛋糕扒拉了两口。
穹给他续了点水,说道:“那我先走了,你要是难受就去医院吧。”
景元点头,又说:“刃那…几间卧室啊?”
“两间。”穹不疑有他,回道,“他睡书房,怎么了?”
“没事,随便问问,”景元说,“走,我送你。”
穹连连摇头:“不用了,我自己回去。”说完后,他脑子里突然闪了个鸳鸯谱,于是迟疑道:“你是不是…看上刃了?”
景元被穹这个猜测晦气到了,拧着眉毛看穹,像是在思考拿个什么东西给他脑袋来一下,但过了半晌忍住了,笑道:“你挺能想的。”
穹很认真的思考道:“他有喜欢的人,你可能不太合适。”
景元一听这话才来了点兴趣,问道:“他告诉你他喜欢谁了?”
“反正不是我。”穹说,“走了,记得吃药。”
走出景元家门,穹扫了共享单车,走到半路突发奇想,给刃发消息:我去你们公司找你吧。
。:?
银河球棒侠:方便吗?我自己一个人回去太无聊了
。:方便,来吧。
刃公司总部挺远,穹把共享单车上锁后打了个车,报了地址。到地方之后就看见个身高腿长的黑西装帅哥,站在门口侧面抽烟,看见他后冲他招招手,问道:“你老师回家了?”
穹点点头,跟在刃后头进了门。这直播公司员工不多,但是挺有钱,整栋楼都是他们的,里面各种各样的主题房间,不像是拍视频用的,倒像是什么专业的摄影搭景。刃看他好奇的到处看来看去,就说道:“对外租用,按小时收费。”
不用说穹也看见了,有几间屋子关着门,里面是拍照的,男女都有,看着都挺年轻,估计是学生和朋友约着来拍写真出s的,三月七挺爱拍照片,穹想着下次可以带她来玩。逛完的思绪在她的引导下也逐渐梳理出清晰的轨迹。
眼前漫无边际的黑暗中心慢慢浮现出一个漩涡,四周的消毒水和香水味道逐渐远去。
刃感到自己轻飘飘的身体终于脚踏实地,他睁开了眼,看到自己手里正拿着一把小巧的刻刀。
桌台上亮着一豆烛盏,桌旁就是一扇雕花的木制窗扉。有几枝开的正盛的玉兰花沉甸甸坠在外头,合着浓湿的夜色正开的沉静悠然。
刃回过神来低下头。
哦,明日里好友出征,自己今夜要给他将这最后一点刀柄锻好,好叫他有个趁手武器用着。而现下手里这把阵刀已差不多完工了,只是好友提过个任性要求——他想要刀把上雕个团雀,说那是自己的守护神。
于是这会儿的自己应是要将刀把留白处再雕琢一番的。
思及此,刃抵住额头,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头脑恍惚。但他很快回过神来,垂着头去专心致志的雕刻手底下那一枚精巧摆件。
忽而风吹入室,桌上摆着的几张图纸簌簌作响,刃拿着镇纸压实,又站起身伸手关窗,将这突如其来的春日凉风拒之门外。他感觉周身发冷,原以为是因二月天的更深露重而致,所以并未多想,回身披了件外套,又回到了桌案前。
因此也未能注意到,在他回过神之时,墙上挂着的那副泛舟图的表层,隐约散发出了诡异的金色微光。
也未能看见,那图画中逐渐有一少年现形,脚步轻巧的跟在他的身后,待他坐下投入工作后,静悄悄地立住,看着他手指翻飞间雕刻生雀。
看了许久,身后的少年像是逐渐没有耐心了一般,从嘴里吹了口气出去,熄灭了灯烛。
周身陷入黑暗,刃只得先行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而去桌上摸索,想把灯再次点亮。然而他的工作台平时用的极多,东西堆的到处都是,找起某一样来实在是困难,只得慢慢地根据手上物事的形状去分辨自己拿的究竟是什么。
这是没来得及喝完,已凉掉的半杯茶;
这是方才画图纸随手搁在桌上的笔;
这是一只手……一只手?
惊悚感自刃的尾椎处炸开,他汗毛倒立,下意识又摸了两下,确认是不是摸错了。而此时,对面的位置有个虚无缥缈的叹息声响起:
“唉……摸一下还不够,好摸吗?”
刃飞快缩手,谁知对面那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更快,一把抓住了他,冰冷滑腻的触感让刃感到一阵毛骨悚然。他惊吓之间,另一只手摸索着,握上了刚打好的阵刀刀柄,而就在他挥动手臂前,烛火又亮起了,屋子也恢复了光明。
先前那捉着自己的手也不见了,方才发生的一些都如同刃做的一个梦。而现在看来,梦似乎是醒了。
“听我说——”
“你现在可以醒来了。”
刃猛地睁开了眼,飞快坐起身,而后急促的喘息了一阵。面前的女人在等他把这口气喘匀,并不着急的站在那里,微笑着看他。
过了许久,刃的情绪平复下来,他嗓音沙哑地说道:“……抱歉,卡芙卡。”
卡芙卡毫不在意的摊手:“没关系,这原本也是我们的职责之一——言归正传,你是说你从两个月前就一直在做这个相同的梦?”
刃点头,抓紧自己胸口那两颗扣子,组织着语言,艰难道:“严格来说,是从记事起就一直会做,但从两个月前,我搬了一次家之后,这梦更频繁了。”
有时他甚至能闻见鼻端若有似无的玉兰花味,和那双手上浅淡的墨汁味道。
“来找我是正确的选择。”卡芙卡说,“我从你的梦境里感受到了微弱的力量,他如你所想,确实是个鬼魂。”
“我不认识他。”
“我知道。”卡芙卡说,“所以我需要你和他见一面,让他说出自己的诉求,并且告诉我,这样我才可以帮你。”
“可是我……”刃紧紧皱着眉,“我除了那些,根本梦不到别的,我连他长什么样子也不知道。”
“好办。”卡芙卡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掏出个长方形的木制品,“把这个带着,如果他再次来到你的梦里,你可以把他留下。如果他有意伤你,这个东西也足够你撑到我赶过去了。”
刃把那木条接过来,道了声谢,仔细收到了身上。
与卡芙卡道别后,刃回到了家里。罗浮这地方寸土寸金,因此房子么地方并不大,只有两室一厅,地方虽然偏远,但是胜在便宜。这也是为什么刃明显感到自己撞鬼了也不愿意搬的原因,他的工作特殊,基本没什么积蓄,能买个自己的房子已经很了不起了。
如果单纯只是做梦的话,刃觉得还能接受,但是他每每做完那个梦醒来,都会感到自己精神状态极差,很影响工作,有一个客户的货他已经拖了两周了,他没办法,只好去看了心理医生。
。”
穹的眼睛一亮,连忙点头。
“:不要离我这么近。”
穹委屈的从他身上站起来,撇着嘴,“你以前从来不会这样对我……”
刃一个头两个大:“以前的我是以前的我,现在的我根本不认识你。”
穹说:“但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你。”
“算了。”刃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我跟你一个鬼讲什么道理。”
刚才刃和卡芙卡说了一下目前的情况,卡芙卡给出的建议是:如果他没有恶意,可以试着循序渐进,对于抵触转世的鬼魂,需要用时间来解开他的心结。
刃问道,难道没有别的办法吗?
卡芙卡说,有,她可以帮忙联系朋友,找到一个叫十王司的组织,把他强行带走,不过到了那里的鬼魂下场都不太好,轻则枯守百年直到意识散去化为草木,重则直接魂飞魄散。
于是刃就迟疑了,他觉得穹倒也罪不至此。但他仍不敢掉以轻心,招魂的木条挂在穹的身上,不仅仅是为了让穹时刻现形,也是为了给他添一层禁锢,以免他暴起伤人。
今夜的刃可算能睡个好觉了。
他脑袋一挨着枕头马上困意袭来,很快就进入了深度睡眠。临睡前他把穹安置在了自己的工作间,那有张单人的折叠床,平时熬夜的时候打盹用的,虽然不知道鬼魂需不需要睡觉,但是刃还是给穹又加了一层新的被褥。
现在已经入秋了,气温很低。半夜里的刃迷迷糊糊间感觉冷的厉害,无意识地把被子裹紧,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穹原本躺在刃的身侧闭眼假寐,被刃这下意识动作惊的睁开了眼,看了片刻后又眷恋十分的用指尖去摩挲刃的侧脸。从他的眉眼缓缓移到嘴唇,又凑头过去轻轻吻了一下,悄声说了句抱歉。
穹今天撒谎了,他其实从没忘记过他们之间的任何事情。
他记得应星从前把他抱在怀里认字;也记得应星用炙热的嘴唇亲吻他的手腕;记得应星用超出常人的天赋被同族称为“百冶大人”;也记得应星死时轻轻抚摸他的侧脸,对他说“原谅我”。
那些往事在穹沉沉的睡梦里循环往复,他不知道自己浑浑噩噩了多久,或许有百年,或许有千年,直到有一天刃推开了门。
穹把脑袋放到了离刃更近的地方,与他抵额而眠。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正好有一束照在了刃的脸上,把他从沉静舒服的睡梦里晃醒。他不适的转了个身,想继续睡,鼻尖却碰到了一个冰凉的肌肤触感,他猛地清醒过来。
穹打了个哈欠,像是被他吵醒了,懒洋洋看了片刻,然后顺着刃怀里的缝隙钻了进去,八爪鱼似的缠住了他,脑袋还在他胸前蹭了蹭。
“睡得好吗?”穹问。
挺好的,如果你不这么吓人的话。刃心想,“不是给你准备了床铺吗?”
“自己睡不舒服。”穹说,“我想和你一起,求你了,别让我一个人在那里,我害怕。”
刃说:“你一个鬼怕什么?”我都没怕。
“就是害怕。”穹撒娇似的抱得更紧,“我胆子很小,我怕黑。”
刃原本想把穹直接从身上薅下来,但早晨的某些生理反应让他感觉很尴尬,动作幅度并不敢很大,穹的腿就搭在那上面一点点,但凡自己动一下,穹就能察觉到。
于是刃选择忍气吞声,无不残忍的提醒道:“昨天说过了,不要离我这么近。”
穹慢吞吞的哦了一声,从刃的被窝里退了出去。看着刃躺了一会儿,然后起身洗漱,接着给自己做了个早餐吃。
还举着盘子问他:“你用吃饭吗?”
穹摇摇头,他只吃香火。
于是刃就自己吃,吃完了刷好盘子放回去,走进了工作间。他昨天睡的很好,没再做梦,现在精神状态非常饱满,决定把手头的活赶一赶。这个活干完,他拿到报酬,就可以好好休息一阵子了,在这段休息时间里,他刚好可以和卡芙卡联系着,把穹和他的前身事搞清楚,好查明白穹为什么久久逗留人世。
穹乖乖的坐在桌角,低头看着刃研究图纸,时不时拿着手边的材料比划一通。这样子和从前没什么分别,不过应星那时多是造些机甲兵刃,用以打仗,现下的刃则是常做些看起来杀伤力不太强的道具模型。
穹看了看窗外,外面燕雀啁啾,一派平和。现在应该早是和平年代了,真好,不会再有人因战争与至亲至爱分离了。
刃工作起来的样子极为投入,戴着副轻便的金丝框眼镜,额前的碎发用一个笔帽随意别着,嘴唇紧紧抿成缝,像是图纸出了问题,用指节托着眼镜框,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看着他半天不动作,穹小心翼翼问:“怎么了?有什么困难吗,说给我听听,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不,没有困难。”刃摇头,但眉头还没舒展开,“这个客户,要我给已经做好的刀把上雕个团雀。”
“啊。”穹真情实感,“那挺讨厌的。”
从前应星有位好友,是个算无遗策的勇猛大将军,但为人十分的不稳重,不稳重到穹曾经一度觉得罗浮完了。但应星很信任他,给他打了把长近三米的阵刀,十分威武且凶悍,刀把上还有只精巧可爱的鸟,是当时应星边骂边给他雕出来焊上去的。
穹说:“那你跟我骂两句吧,别一气之下又不接单了,你还要还房贷车贷,还要吃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