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眠觉得自己住下了,好像心里也没多舒坦。
她板着一张脸,没吭声。
李主任松一口气,“行,那她就在这里住下了啊,珩一,你好好照顾人家啊。我还得回去看看余姐那边有没有其他事,先走了。”
李主任离开后,院子里的气氛变得更加凝滞。
岑眠站在原地,多少有些不知所措。
程珩一走到院子中央那一口井边,将刚摘的辣椒和茄子扔进盆子里,抵住压水井的把手,来回抬了两下,出水口喷出冰凉的井水。
他伸到出水口洗手,冲掉了手上沾到的泥土。
岑眠静静看他的动作,此时近黄昏,夕阳将那一口井和男人染上了一层金黄色的雾霭,清凉的水花四溅,折射出斑斓色彩。
程珩一微微扛着背,眼眸低垂,黑发散落在额前,衬衫袖口被挽起,露出一截小臂,冷白修长,肌肉线条精致结实。
井口的出水渐小。
晶莹水珠从他的手臂滑落,氤氲出一条痕迹。
辣椒和茄子浸在水里,轻轻浮了上来,在搪瓷盆里打着转儿。
明明是一副很生活化的景象,却透着一股不真实感。
“……”岑眠眼睫颤了颤,意识到自己的恍神,很快别过脸。
程珩一洗干净手,走到老屋前,推开了那一扇双开的木门。
木门看上去有许多年头了,底部漆黑发霉,打开时,发出咯吱声。
随着木门的打开,老屋里传来一段悠扬的徽剧念唱——
“指着天,划着地,笑依东风笑依东风。”
岑眠隔着半开的木门,看见了老屋里的景象。
里头的光线昏暗,陈设简单,天花板上吊着一颗灯泡,没有灯罩,没开灯。
一张能坐两人的木头椅子,椅子斑驳掉漆,椅子里蜷缩了一位老人,头发花白,手上拿着遥控器。
老人对面的柜子上面,放了一台电视机。
电视机却是很大,超薄的机身,液晶屏幕,充斥着现代化的感觉,与整个屋子格格不入。
电视屏幕里,一位头戴乌沙,身着藏青色官服的戏剧演员,正有板有眼地唱戏,唱得是《醉卧长安》,徽剧演员饰演的角色是诗人李白。
沈平山搭在腿上的手,随着音乐,来回地轻摆,嘴里跟着轻哼。
“是何人,是何人——”
“阿公。”程珩一唤他。
沈平山完全没听到,全神贯注盯着电视看。
程珩一走到电视机前。
电视被挡住,沈平山皱皱眉,才抬起眼,看向自己的孙子。
“饭好啦?”他问。
“还没有。”
沈平山嘟囔:“慢慢吞吞。”
“刚李友振来做什么?在外面喊我那么多声。”
程珩一无奈看他,“您除了吃饭看电视,其他事叫您,就当没听见吗。”
“我都老成这样了,还能关心什么事?”
沈平山缓慢抬起手,挥了挥,“去去,别挡着老子的电视。”
程珩一站开,让出电视画面,他的视线偏移,落向站在外头的岑眠身上。
岑眠朝屋子里头打量,清澈的眼睛里满是好奇。
带着一种天真。
干净纯粹。
对于一个她浑然陌生的环境和世界纯粹的好奇。
没有那种自以为是的同情、怜悯,好像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是一件很可怜的事情。
岑眠像是被养护极好的玻璃花,没见过人间百态的疾苦,就算见到了,也分辨不出。
程珩一望着她那双清澈眸子,停留了半晌,缓缓收回视线,对沈平山说:“那边房子住不下,匀了一个人,住到我们家里来。”
闻言,沈平山眉头紧皱,不高兴起来,骂他,“你经过我同意了吗?就随随便便让人住家里?”
“……”程珩一心想,这老头,真是年纪越大,脾气越不好了。
岑眠隔着门,探了个头进来,“爷爷,对不起呀,打搅您了。”
沈平山听见那么一个娇娇小姑娘的声音,愣了愣,眯起眼睛看向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