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马车对于商琅来说,一直都象征着亲近。
哪怕顾峤并不是每一次都会睡过去,但那悠悠的车轮声与马蹄声也总是最容易哄人睡过去的。
荆州一行,两人在马车当中的时间,延长到了一整日,更方便了他同心上人相处,也更容易被人发现心思。
商琅没有刻意地隐藏,只是温和地、亲昵地,同帝王相处。
却不知道是因为两人认识多日,顾峤总习惯了同他亲近,所以半点也没有往那男女之情上面想,还是说小七皇子就是天生缺了一根有关风月的筋,商琅快要连人脖颈上有几条血管、在什么位置给看清了,也没见顾峤意识到什么。
若说伪装吧,皇帝陛下对他甚至连个试探都不曾有。
他也就只能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止不住叹气。
他已经能算得上是在有意无意地大打破两个人之间一直保持着的距离,但从一开始顾峤就对他太亲近了,若是人对他没有半分心思,自然也就察觉不出来异样。若是再直白——顾峤也不是个傻的,多少能瞧出来他对他有些大逆不道的心思,那个时候若是帝王对他半点兴致也无,反而因为这样的情感而逃避的话,要想挽回可比如今的难。
顾峤屡屡承诺过不会罢他的官或是如何,商琅自然也愿意相信帝王的承诺。两人还有五十年,用这般温吞的方法蚕食,他等得起。
20
一直到遇见天灾。
京都太安宁,十数年来,连他最畏惧的狂风暴雪都少见。
可荆州的地动告诫他,帝王不可能一生留守在京都当中。
就像顾峤亲口同他说的,他要微服私访,他要走遍大桓。
人祸可免,天灾难逃。
眼睁睁瞧着顾峤被激扬的尘埃与倾颓的酒楼吞没的时候,商琅在想——若是死,便算是一对亡命鸳鸯;若是幸得活路,那不如及时行乐。
原先的数十年好像一下子变成了朝夕之间,商琅哪里敢再等那么长的时间,恨不得争分夺秒。
21
喧哗声过后,他重见天日。
举目望去,天地间就只剩下了人群与废墟。
他寻不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就只能去质问傅翎。
这世上,有憾的生者是最痛苦的。
不过好在,他得到的不是顾峤的死讯。
他对自己的身子清清楚楚,被掩在地下这么长时间,更是雪上加霜,他留在这根本没有什么意义。
但不能干等着。
帝王生死未卜,他必须做些什么。
譬如,到赣州去。
22
昔日体弱仍赴风雪,如今他身子比十多年前赴京的时候要好上不少,这一路上也没有什么艰难险阻的,自然义不容辞。
所以他没有在意傅翎的劝阻。
至于顾峤知道他以身涉险会如何——商琅巴不得见到皇帝陛下骂他。
总比如今不知生死的情况要好。
他自幼长在荆州,早就习惯了此地的崎岖,行路除了疲惫些,倒也没有太多的负担。
心上的煎熬却是一阵一阵。
梦里梦外全都是顾峤的身影。
江南四州都多雨水,荆赣两州交界的地方也多密林,商琅一路策马在其中穿梭着,心里却在想,顾峤一定会喜欢这样的地方。
华盖蔽日,树荫创造出一片幽静桃源,其中还时不时能瞧见几处泉水清潭,若非此地多山,商琅这一路上没能寻到什么合适的平坦地方,或许他就要动个带着顾峤来此地隐居的心思了。
虽然身为帝相,“隐居”这样的事情对他们两个人来说根本遥遥无期。
23
林中还有野兽。
这里人迹罕至,商琅也庆幸自己运气还算好,没遇上什么太过于凶猛的野兽,大部分都是无害且怕人的,让他安安稳稳地穿了过去。
只是在最后被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小蛇咬了一口。
那小蛇并非剧毒,商琅又喝了这二十多年的药,除了觉得疼痛,身上并没有其他的异样。
只不过那齿印难愈,商琅瞧着自己滚了不少血珠的手腕,小心地藏进了衣袖中——希望等他赶回荆州的时候,这伤口已经痊愈了。
叫顾峤看见了可不好。
24
商琅在赣州停留了许久,等到手上那齿印痊愈得差不多了之后,才敢动身回去。
荆州那边的消息一直都瞒得很死,地动之后是什么情况都难以打听,更何况一个人的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