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秋白轻笑一声,端起酒盏与她磕了一下:“宋兄说笑了,卢某平平无奇,当不得宋兄这般看重。”宋牧见她确实醉意上来,不似作伪,再接再厉道:“不知卢贤弟接下来有何打算?”陆秋白眯着眼睛,莫名其妙道:“还能有什么打算?既来之,则安之!”几人对视一眼,宋牧听闻此话不由得放下心来,将酒盏里的酒水一饮而尽,重重放回桌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慢之意。陆秋白将这些都明明白白地看在眼底,不动声色地将这些人的小动作和各中反应都一一记下,只待日后一解疑惑的那一刻。这些人各怀鬼胎,一番试探罢,却并没有完全对她放下戒心来。“饭也吃了,酒也喝了,我要回客栈去了。”文冲拦道:“大人莫要为难小的,宋知州特意交代,要妥妥当当地将您送去州府,这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小人可担待不起啊。”陆秋白眼神清明,厉声道:“怎么?若是本官不依,你还想囚禁本官不成?”文冲当即道:“小人不敢,大人误会了,那客栈简陋粗鄙,怎么配得上大人您金尊玉贵的身子?若有什么东西落在客栈,小的派人去帮您取来便是,您何必亲自走一趟呢?” 栉风沐雨(十四)面上恭敬无比,实际上却将人架在火上烤,叫人不得不依着她们的安排行事。陆秋白冷哼道:“若我非要自己回去呢?”文冲俯首道:“大人莫要为难小的,若是不能将大人安全送去州府,宋知州怪罪下来,小人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赎罪的。”陆秋白气势骤冷,想起上一任监州正是在任上病逝的,起初并不觉得有异,现在想来,确实不太对劲。这才不过刚刚踏上阳州地界,知州就赶来见她这个新上任的监州,吃过一顿饭,就赶急赶忙地离开,独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还限制她的行动,不让她一个人行走。若说其中没有任何猫腻,陆秋白是一分也不信的。哪怕她方才宴席之上分明没有流露出任何敌意,这些人依旧提防着她,似乎在害怕或是担心她发现什么事情似的。而她最开始被阻拦的地方正在自梳会门外。难道果真和自梳会有所关联?不过现在最要紧还是摆脱她们的强硬控制,且不说她在阳州无根无基,身边更没有什么可用之人,若是现在就被困住,之后只怕会更加举步维艰。
陆秋白不顾文冲的劝阻,冷眼看着她身后的那些衙役,每当她往前走一步,这些人就随着她往前一步。“若我没有记错,上一任监州沈任就是在你们丰平县病亡的,难道文大人是觉得,带上我的尸体去州府,更好交差?”文冲脸色顿时白上几分:“下官不敢,大人这是说的哪里话,只是大人独自赴任,下官怕这一路上恐有歹人,万一伤到大人分毫……若是不想我等护送,那大人择选几个护卫带上也好,否则便等同于现取下官性命,还请您体恤一二。”陆秋白冷冷地盯着她,但文冲始终不肯抬起头,一直保持着那种谦卑的姿态,就好像拳头打在棉花上,叫人软绵绵地无处使劲。她挑了两个看起来色厉内荏的:“就她们两个吧。”文冲还道再说,陆秋白继续道:“本官已经退让许多,文大人可不要得寸进尺啊。”最终陆秋白还是得以完好无损地走出县衙,跟着的那两人个脸上都是刀疤,一个瞎着一只眼,一眼看上去就是不好惹的模样,但她觉得这两人都只是看上去唬人,不似有什么真功夫。毕竟她也和师母学过那么久的剑,虽然现在为了不惹人注意,有些疏于练习,但这点眼光还是有的。她们竟然妄想以武力控制她的行动,除非是千军万马,否则就是打错了算盘。回到客栈之时天色已晚,姜林尚在客栈外接诊,冗长的队伍总算有所缩减,远远地陆秋白就看见她微锁眉心的侧颜,虽然神情柔和,但仿若与周围的一切都隔着一层屏障似的,并不完全相融。待走近些姜林才发现她,一眼便看到她身后跟着的尾巴,不动声色地只是问了一句:“你回来了?”陆秋白淡淡“嗯”一声,没有多说什么,就在她身旁坐下,接过她手中的笔墨,如昨日那般替她记录医嘱和药方,一下就将义诊的效率提高许多。跟随她的那两人面面相觑,站在她旁边就好似两尊恶煞。“你们二人离远些,不要吓到老人家了。”陆秋白侧头说道。那二人互相看一眼:“大人,这……”陆秋白冷笑一声:“怎么,文大人叫你们跟着我,不是听我命令的吗?”那刀疤脸反驳道:“文大人是叫我二人保护大人安全,护送您到州府……”陆秋白面露寒色,冷冷看着那刀疤脸。眼见陆秋白就要发作,瞎了一只眼的那人连忙将人拉住,打断她后面的话,致歉道:“大人勿怪,是她没有听清文大人的吩咐,我二人退开便是。”说着就将人拉到几丈开外的地方,只远远地守在摊子附近,左右陆秋白的动作也尽在她们眼中,这个距离若有什么情况她们一样也能反应。很快排队待诊的人只余下十数人,队伍很快缩减,客栈外也亮起橘黄色的灯笼,照亮这一方小小的角落,二人配合无间,只时不时互相交流着什么,看上去正是一副鹣鲽情深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