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人深情而专注,一双眸子里只有她的倒影,陆秋白溺在其中,回应道:“想。”姜林心里燃起一点希望,随即又被扑灭。只听陆秋白将头埋下去,瓮声瓮气地继续道:“可也只能想想。”姜林不依不饶:“为什么?”陆秋白笑了,不明白为什么姜林忽然这么伤感:“难道我们之前不是一直都在一起吗?有夫妻这层关系在,只要愿意,没有人可以把我们分开。”姜林固执道:“是京城好,还是这里好?”陆秋白不假思索:“当然是这里。”转念一想才知道方才姜林问的究竟是什么,补充道:“这里与世隔绝,环境清幽,不会有人过来打扰,当然比京城好一万倍。”“如果可以,我也想寻一处清幽之所,与相爱之人相伴相守,平平淡淡地过日子,可是不行,我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天下间恐怕没有人如我一般大胆妄为,因为我已经没有亲缘牵挂。”“我是罪人之子,亲眼看着娘亲被不明身份的人刺死在我面前,在我们生活了数十年的家中,灾厄或许源自我父兄朝中的敌人,我只想弄明白为什么,求一个善恶终有报,如果可以,我也想如其她万千学子一般,堂堂正正地站在朝堂之上,不会因为女子之身而被剥夺入仕的可能,被禁止参涉朝政……”陆秋白本来没想说这么多,但回忆的匣子一旦打开,就再难轻易阖上,在不自觉之间眼泪簌簌落下。姜林伸出双手捧住,手心盛起一片温热,但泪水却越发汹涌,好像如何也止不住。陆秋白感受到细密的吻落在她的眼角,最终锁住她的唇,不由分说地夺走她喉间的气息,叫她喘不过气,不得不停止更多的思考,眼里只剩下近在咫尺的脸庞,眉梢蓄着相似的哀伤。答案已经十分明确,姜林一颗心沉入谷底,既然迟早要各赴前程,那就让这短暂的相伴长一些,再长一些。屋外的凉风从窗缝里透进来,林边树木在风的摇摆之中簌簌而响,抖落下未枯而折的叶来,飘零在寒风之中,卷起细微的尘土。陆秋白感到浑身燥热起来。上一个秋天她是怎么度过的?同是这样的立秋时节,同是泠泠寒雨,上一次是热血洒尽,极致刺骨的凉意,像是被人无情地丢进寒冰之中,她抱着阿娘尚有余温的身体,感受到那点温热逐渐逝去,一并带走的还有她的生机。这一次却有一个人把她牢牢锁在怀里,恨不得将所有的热都给予她,一并融化的,还有对方一贯的冰冷疏离,那层隔阂与薄膜,在最亲密无间的接触中瓦解消散。她听到对方唤她的名字:“秋白,秋白。”“留在我身边好不好?”她没有回答,只是离她更近一分。今日本尚算凉爽,只是滚烫由内而外,薄汗细细密密地冒着,冷与热交替着爬上来。
又是一场酣畅淋漓过后,姜林终于舍得舒缓下来,慢慢地抚摸起陈旧的伤疤,似乎想让它们从陆秋白的身上彻底消失。气息渐渐平稳,陆秋白在姜林耳边低声呢喃:“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京?”姜林的动作一滞,食指正停在她曾经翻起的血肉上,是啊,她怎么可以自私地想要将她永远留在这里呢?“你想什么时候回去?”陆秋白察觉到她的迟疑,如她方才一般问道:“你愿意陪我留在京城吗?”姜林重复道:“你愿意与我一同留在这里吗?”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最终还是姜林打破沉默:“想,但是不能,对吧?”温热的气息交缠,姜林最终还是说出她的回答:“这也是我的答案。”陆秋白轻笑一声:“如果我留下来,那从今以后,我算什么呢?”姜林没有回应,陆秋白好似自言自语般在她耳边呓语:“林姐姐,你的禁脔吗?”这个词光是说出来就令姜林浑身发颤,她不敢这样想,但陆秋白偏偏将她心底最深处的想法直接了当地表达出来,摊开在光天化日之下,让她直面自己那点阴暗的心思。但她并不想退让,温柔的语调述说着无情的拒绝:“那我陪你待在京城,又算什么呢?陆大人,你的贤内助吗?”陆秋白感受到耳边一丝清凉的痒意,带着姜林的冰冷的声音径直送进她的耳朵里。“我不会去做下堂妇,哪怕是为你。”听到这话,陆秋白反而笑了,那笑里没有失望,甚至带着几分欣喜,她由衷地开怀道:“好啊,那就这么说定了,谁都不许反悔。”而后吻上那凉薄的唇,再次用温热包裹住对方的身体,仿佛要将余生的份额都一次索取个干净。荒唐的日子里时间总是流逝得飞快,等陆秋白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屋内已经燃起一盏烛火。姜林将盛好的汤药端过来:“最近天气转凉,你现在身子虚,把汤药喝了,免得风寒。”陆秋白自然地接过,做好苦涩的准备一饮而尽,却没想唇齿间留下淡淡的清甜,她疑惑地看向姜林。只听她神色平静道:“你说太苦,我多加了些甘草进去。”烛火悦动,风声平稳,衬得这处小屋看起来格外的令人安心。陆秋白悦然一笑,下一刻笑容却僵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