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一阵高谈阔论的喧嚣之声打断她的独自出神。“你就是卢柏?”一个身量六七尺,身着红袍,头戴纱帽,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出现在她面前,陆秋白起身,礼数周全地应道:“正是。”那山羊胡斜斜看她一眼:“如何证明?”陆秋白本是为禀报阳州境况而来,正是因着缺少一应的文书,故而先行来吏部报道,以期补全。不料对方并未先关心阳州如何,而是怀疑她的身份。这也并非什么难事,陆秋白不慌不忙道:“京中的同乡同科可以证明。”山羊胡又道:“如此说来,就是没有身份文书可以作证了?既然这样,先证明给我看,再来同我说话。”陆秋白察觉对方似乎有意刁难,于是问道:“大人想要如何证明?是书面保证,还是在大人面前口头证明?”山羊胡理所当然道:“自然是书面作保。”陆秋白表示明白,当即往隔壁办公的地方而去,直言找齐策。齐策连忙跑出来,以为她是来和他作别的,没想到却听她说:“劳烦齐兄为我作一份证明我是卢柏的书面保证。”齐策对这样的要求感到奇怪,不过还是依言给她写了一份。陆秋白谢过,转头回去找山羊胡,把保证书拿给他看。山羊胡将纸张接过,却道:“一份不够。”陆秋白耐着性子继续问:“不知大人觉得几份足够?”山羊胡这才说:“至少五人作保。”陆秋白面色平静,乡试之前考生之间同样需要五人联合作保,如此方能参与考试,对方这是故意给她下马威,偏偏现在她无可奈何。“那我明日再来找大人,还请大人先将此证明还与我。”那山羊胡却将纸一折:“这张我看过了,你再另找五人便是。”陆秋白便不再讨要。除去齐策,陆秋白分别拜访了谢临安和尹寻文,两人都未吝啬于施以援手,毕竟这不是什么大事,没有必要因此给自己树敌。未防那位大人临时改口,陆秋白为确保万全,便多走访了几户人家,最终拿到了九份保证书,整整齐齐地叠在一起,于第二日差不多的时间,再次来吏部寻人。
不过这一日却没有那么顺利,吏部尚书被皇帝临时留下,直到午时方才放归,之后就径直归家去了,下午也不会过来当值。陆秋白碰壁而回,但并未就此放弃, 天地立心(十五)看着眼前的青年袖着手,面目恭敬谦卑,杨茂却并未有什么动容,不过慢悠悠地撇去一点茶沫,浅浅啜了一口,而后将茶盏放下,慢条斯理地去整理衣袖上那不存在的褶皱,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之后,方才接道:“天佑我大俞,少损失一名少年英才。”只是那语气里却听不出多少欢喜之意来,陆秋白见他没有多说的意思,主动道:“不知阳州诸事朝中准备如何处置?”杨茂身体前倾,从位子上站起来,负手踱了两步,将她的提问忽略道:“我听闻乱党猖狂,号称纠集了十万大军,其中五千骑重骑,阳州大小官员,大多为逆贼所收服,不知你是如何逃出来的?”十万大军,五千重骑,听到这些字眼陆秋白不由得眼皮一跳,屋外的阳光照进来,她却觉得有一股寒意从脚底下爬上来,冷得人直哆嗦。“我被叛军挟持,迫不得已虚与委蛇,在她们军心涣散的时候,方才趁乱逃了出来。”杨茂上下打量着她,状似疑惑道:“哦?那你是如何趁乱逃出来的?”陆秋白面色不变,抬起头直视他的打量道:“尚书这是在审我吗?”杨茂将目光错开,呵呵笑了两声:“不不不,不过是随口问问罢了,毕竟能在这样凶险的境地里脱身,有谁能不好奇呢?”陆秋白泰然自若道:“不是就好,否则晚辈还以为,朝廷想要定我的罪呢。”屋外传来隐隐约约的洒扫声,杨茂眯起眼睛向屋外看去,呵呵应道:“怎么会呢?卢监州大义灭亲,朝廷嘉奖还来不及,怎么会定你的罪?”说话间果真有宫里的人前来传唤,说是陛下召见,请陆秋白进宫走一趟。陆秋白告辞而去,厅内人声骤歇,杨茂负手而立,看不出究竟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