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最为此意外者莫过于皇后。萧妧人虽离殿,但如今宫内之人多为她所用,如臂使指,哪里又需要真的在皇帝榻边亲自探听消息?“这个卢柏有何特别之处,得陛下如此青眼有加、信赖倚重?”她百思不得其解,“难道他觉得,仅凭一个国子监祭酒的名头,就能够与我抗衡不成?”殿内陈设朴素,清雅简约,并非皇后居住的椒房殿,而是宸妃郑婵的时宁宫。郑婵素来是个淡雅的性子,凡事只往简单处想:“或许陛下只是病急乱投医,看到一点希望,一个可用之人,就想拼命抓住。”她衣衫简约,身上只缀着一点简单的首饰以示身份,怀里抱着一个奶娃娃,咿咿呀呀地去抓她颈上的璎珞。不过郑婵的话仿佛对萧妧有着意外的安抚效果,转而道:“你说得没错,左右如今大势已定,太子年幼,即便有臣子辅佐,还能一夜之间就学会独掌大权不成?”“从前把我当作棋子,现在觉得我对他李家江山有威胁,就想弃之不顾,天下间哪有这样的道理?”怀里的娃娃不太安定,郑婵不得不时时分心看顾,一时有些黯然道:“都怪我没能生个男孩,否则现在你面临的局面也不会如此进退两难。”萧妧连忙道:“你何必这样想,就是女孩才好呢,否则将来,你我岂不是多一个骨肉相连的敌人?那时你又该怎么办?我又该如何选?”“你舍却半条性命才诞下的孩儿,若是继承了那人的衣钵,岂不是要多讨厌有多讨厌?还是女孩好,将来你授她诗书,我教她谋略,她一定不会过得比任何人差。”郑婵这才展颜,满是溺爱地看着怀里一无所觉的婴孩,期待她成长起来的那一天。萧妧也坐在她身旁逗弄小儿,稚嫩的婴孩无所忧虑地欢笑着,忽然她眼波一转,轻笑道:“不过眼下正是各方蠢蠢欲动的时候,更需加倍小心。太医院那些庸才,迟迟治不好陛下的沉疴,陛下身边还是再放上个信得过的人才好。”郑婵低声应着,这些事情阿妧处理起来一向得心应手,无需她替她担心。作者有话要说:敌人与同盟都只是暂时的。 天地立心(十六)入秋的寒凉过去,如今气候乍暖,陆秋白再次换下厚重的夹衣,着回轻薄的纱袍。
国子监祭酒一职主管教育,李自晖曾任过此职,之前更是由一位仕林声名远播的夫子担任,只是前一任年迈病逝,至今未有继任者。故而陆秋白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整肃太学风气,重开入学考,遴选贡生。但官场之上,品阶虽然重要,但更多的门道却是在看不见的地方,何况陆秋白这样的越级升迁,不满之人不在少数。只是她们不敢对皇帝表达不敬,也不敢在面上对陆秋白如何,但态度冷淡消极,却不是谁能控制得了的。加之李自晖叛乱事发,心中向着李自晖的,觉得陆秋白卖师求荣,自是对她不屑一顾,而心中本就鄙夷李自晖的,更是对她嗤之以鼻,依然将她视作李自晖旧党,即便她们的交集其实十分有限,但无奈在仕林之人眼中,师徒关系堪比双亲。因而陆秋白的处境可谓是孤立无援,除了来自皇权的支持,人心大多不在她这一边。这便是皇帝的更深用意。陆秋白厘清其中厉害,不得不佩服皇帝这步棋下得实在是妙。将她这样一枚棋子放在这种微妙的位置上,既不担心她有什么异心,因为她暂且没这个资本,也不担心她借此机会结党营私,因为无党可结,更能集中众人的火力,确保她之后更加全心全意为皇家所用,绝不会轻易背叛君权,因为她的一切皆是君赐。若她是完完全全靠自己的功绩和声望走到这个位置,那么皇帝只会对她敬重有余,倚靠不足,但偏偏她虽有功绩,但也实实在在地吃了皇帝格外信重的好处,说来总缺些堪当大任的底气。倘若再给她三年,她敢说她可以靠自己走到这样的高度,但皇帝突然给她来一手揠苗助长,让她不得不提前面对德不配位的危机。如若处理得妥当,那她就算是平稳度过了这个危机,能在这个位子上继续坐下去,但今后也不得不倚靠君恩,倘若她无法处理好个中的关系,稳坐其位,那皇帝也并不亏损什么,左右再任命一个人就是了。不过于她个人而言,她当然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无论如何都要坐稳这个位子,一旦跌下去,那就再难有机会爬上来,到时候她想做的事情便再难办到。说好听一点,她现在是少年成名,年纪轻轻就走上了人家大半辈子也走不到的高度上,说难听点她就是皇帝伸向外面的一个爪子,皇帝想要她做什么,她其实没有办法拒绝。因为一旦君恩失去,想将她从这里贬下去,其她人只会拍手叫好,谁叫她本来就不是正常的升迁走上来的呢?但这都只是互相揣测,毕竟人心隔肚皮,每个人心中究竟怎样想,谁也不能真正摸的一清二楚。就像没人知道她的身份是伪装,旁人看的都不过是一层皮囊,衣冠楚楚之下,究竟包裹着一颗怎样的心脏,谁又能知晓呢?其实最大的压力不过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名声罢了,于她而言并没有那么重要,谁让现在她的软肋生就比旁人少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