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算什么?”李星娆直勾勾盯着他:“补偿?忏悔?裴镇,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那些记忆的?是在?大理寺狱初见?之时,还是更早?”
李星娆握住拳头:“我?只要一想到你仗着我?什么都不知,假惺惺从?旁相帮,促使我?反过来感激你,心?里便一阵阵犯恶心?。裴镇,看着本该憎恨你的我?对你生出好感,你是不是得意的很?呐?我?在?你眼中,是不是比昔日更可笑。”
裴镇并未有分毫逃避:“我?没有。”
李星娆张了张口?,还没说话,眼眶已忍不住模糊起来。
终极还是忍到了极致,哪怕在?心?中告诫自己千万次不可在?他面?前掉半滴眼泪,情绪却像一头不受控制的凶兽,一次次顶撞泪腺,撞得她心?头钝痛,鼻头发酸,吼间生涩,忍耐着一次次吞咽,眼泪却还是涌了出来。
裴镇眸色一凝,朝她迈步走?去,李星娆扬手便冲着他的脸狠狠扇去。
这一把掌仿佛早在?预料中,他连脸都未侧分毫,分明是梗着脖子接下的,响亮一声?,也震碎了李星娆最后的理智壁垒,她动了动打的发麻的手掌,扬手又是一巴掌。
裴镇再次接下,脚下再进一步,来到她跟前,李星娆失了理智,一下一下,连扇了他十来掌,扇到她的手都开始软麻生疼,才终于停歇片刻。
“解气一些了吗?”裴镇握住她的手腕,轻轻抬起,扫一眼她掌中的红,“这样哪里够呢?”
他看向她,眼底终于亦翻起幽深的情绪:“你当将我?也囚禁起来,每日蹉跎折磨,待到你想不出折磨的法子时……”
裴镇忽然从?身上?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塞进她发红的掌中,倾身低首,几?乎气息交融:“便可用?它?将我?一刀一刀凌迟致死,如何?”
他携来的情绪竟比她的愤恨还浓重,李星娆身体?轻震,险些没握紧匕首,可她不能在?他面?前有分毫露怯,便又飞快收敛,振作精神,握紧了那匕首:“若你有求,本宫乐意成?全。”
李星娆的回应竟令裴镇欣然一笑,仿佛这就是他最终所求。
“但在?此之前,殿下还有一件事要做。”裴镇没有再逼近触碰她,似是将她刚才的话听?进去了。
李星娆冷笑:“从?前你便总是教我?做事,难道你以为,我?还会像以前那般呆傻,将你的话都奉作金科律例一味听?从?不敢违背吗?”
“殿下当然可以违背,所以这是建议,不是命令。”
裴镇眼神平和,“对待仇人最好的方法,不是单取他性命,而是先利用?掉他所有的价值,再在?无尽的折磨中让他为自己曾犯过的错忏悔,最后,再用?最残忍的方式了结他。”
他笑起来,像在?说旁人的事:“这是我?能为殿下,想到的最好的报复方式。”
看着女人涌出的眼泪,裴镇动了动手,却始终没有再碰她:“别哭了,为我?这样的人,不值得。”
李星娆飞快别过脸,抬臂擦掉眼泪,嗤的一声?笑了。
“裴镇,若本宫不曾经历那些事,仅凭你今日所言,可能真就被你打动了。”
她转回脸,已换上?冷嘲之色:“可你这样的人,凡事都有目的算计,何曾真正做过一件无用?的傻事?你倒不如从?一开始就道明目的索求,本宫反而信些。”
昔日的少?女终究不再是那个轻易被打动的模样,裴镇并不失望,反倒露出一种近乎欣慰的笑容,且承认了:“不错,我?是有目的。”
“欺骗伤害殿下是事实,我?没有辩解。人犯了错,忏悔弥补都是应当,若还带着目的来做这些事,未免骇人听?闻,所以我?不敢说。但诚如殿下所想,裴镇有所图谋,才有所为。”
确实骇人听?闻,可这样的裴镇,反而是李星娆认定?的、合理的样子,她哂笑道:“哦?说说看。”
裴镇脸上?神色收敛,逐渐认真。
再次来到她面?前,他仍未动手触碰。
“我?想再要一次,殿下的真心?。”
想再要一次真心?
这个?目的的内容,简直比他带着目的来忏悔弥补这件事,要更骇人听闻。
李星娆连嘲讽脸色都懒得再摆,冲门口扬了扬下巴,轻声说了句:“滚。”
想都不当想的事,他竟敢开口提。
然而裴镇也知这是件注定得不到回应的事,退开了一步,转而说起别的。
“陛下这一伤,势必要休养一阵子,未来?一段日?子,将有太?子监国处理政务,我?知殿下心里?担心在?意的是什么,但殿下应当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时候不止是太?子,连带他身边的人,也得谨言慎行,有时候要审判一个?人,未必得是他亲自做了什么错事才行。”
“殿下既然懊恼于自己轻信他人而连累亲人,如今也不想因为仇恨攻心再次连累曾经的亲人,您说是吗?”
李星娆倏然一笑,带着了然的冷意。
“我?还真当你此番出?兵奋力抗敌,是在?为当日?挑起此事而收拾残局,如今才看明白,你不过是仗着此事从?一开始便?有皇兄引导决断的因素在?其中,早早将自己与他绑在?了一起,若你有什么,那么一直以?来?重用拉拢你的皇兄必当受到波及……好一招投鼠忌器。”
裴镇嘴唇轻动?,话都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下去。
李星娆冷淡自嘲:“可笑当初,帮着皇兄拉拢你的,竟是我?自己。好设计。”
裴镇默然不语,冲公主行了一个?军礼,转身就?走。
“为什么?”
身后的女人轻声的一句话,即刻又将他钉在?了原地。
李星娆绝望的闭上眼,哪怕在?心底告诫自己千万次,很多事不要再追究质问,平白显得她还没放下一般,即便?得到答案也无济于事。
可总有那么一股劲儿,让她控制不住,必须求个?明白:“阿彦,你可知我?在?那个?冰冷的塔底是如何度过的吗?”
裴镇呼吸微乱,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拳,身后的人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发疯报复,可她平心静气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是世上最锋利的刀子,直往最柔软的地方?扎下。
“我?恨过你,非常恨,设想过所有报复的方?式。”
“可是,恨一个?人,比爱一个?人要更累,尤其当它无法付诸行动?时,便?只是它无穷无尽的内耗。”
“所以?,我?恨不动?的时候,便?开始生惑。我?不知道曾经时时刻刻陪伴在?身边,对我?呵护备至的人,为何成了世上最残忍,最无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