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忽的笑了。
这孩子也并非事事聪明,于朝政一事上,就显得很稚嫩。
“这事何需我提醒,他那个位置的人,只怕睡觉都睁着一隻眼睛,竖着一隻耳朵,我只需要不断的提醒他一件事。”
“我知道。”
晏三合:“想办法把唐之未从教坊司赎出来。”
陆时脸上露出一点欣慰的笑,“他做到了,李三是他安排的。”
晏三合心酸,“真漫长啊,用了八年的时间。”
“他已经尽力了,我知道的。”
陆时眼神渐渐黯淡。
“种田人有种田人的难,当官有当官的难,他那个身份地位的人,享着荣华富贵,走的是刀山火海,他比谁都难。”
说到这里,陆时忽然看了谢知非和裴笑一眼。
谢知非和裴笑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是了,现太子如今的处境,也难。
这时,晏三合又问:“水月庵是谁的主意?”
陆时垂下眸,“她的主意。”
“为什么?”
晏三合看着面前这个老人,忽然生出一股无力感。
“为什么你们不远走高飞,寻一处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哪怕是深山老林,哪怕是边陲小镇,共度余生呢?”
陆时转过身,背手而立,看着夜色良久才道:“晏姑娘可有喜欢的人?”
这话,让整个水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晏三合能察觉到身旁两道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她没去看他们中间的任何一个人,低头沉默着。
“如果晏姑娘有喜欢的人,就会明白,从前的戏,从前的人,都是从前,带不到今天,也走不到明天。”
陆时的脊背似乎往下弯一些,声音温沉如水。
“唐之未是高高在上,锦衣玉食的大小姐;逝水是教坊司是娼妓。唐之未可以肆无忌惮的喊我一声陆时;逝水则要小心翼翼地喊一声陆大人。”
他再度转过身,慢慢走到椅子上坐下,苍白的脸色中泛着一点儿青色。
“我可以带她到深山老林,到边陲小镇,但她用什么身份,与我共度余生?什么样的身份,能让她安心与我共度余生呢?”
早就物是人非了。
晏三合隻觉得心头无比的苦涩。
原来这世上有一种感情是一定要离开的。
不是因为你不够好,而是因为和你在一起,我的状态不好。
我脆弱,焦躁,不安,内疚,羞愧,怀疑,埋怨,痛恨,忍耐……当这些情绪我无法改变时,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陆时没有血色的唇颤了几下,又道:
“为什么那一段锣声,是她的心魔?因为从那天开始,她其实就知道,今生今世,花好月圆这条路走不下去了。”
他闭上眼睛,“她都知道的。”
多么通透的一个人啊!
晏三合想着那一笔瘦金体,忽然对唐之未生了敬佩之心。
这世间的女子大多柔弱,依附于男人生活,男人是他们的天,为了这个天,她们大部分的人小心侍候,想办法讨好,绞尽脑汁的算计。
唐之未不一样。
她走出教坊司时,太子还是储君,就算不与陆时共度余生,她其实还有很多的选择。
但她却选择了水月庵,隐姓埋名避开了这污浊的尘世,心灰意冷是一种可能,还有一种可能——
她是在用这样一种方式,将那八年崩溃的生活掩埋,不向别人多吐露一个字,不向任何一个人摇尾乞怜。
(本章完)